第57章(第2/3页)

然而记录生卒本就是他最根本的工作,纵然现场气氛无比诡异,史官陈子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攥紧了手中的竹简,向晏榕和诸鹤身旁走了过去。

只走了几步,他便觉得大汗淋漓。

这内殿之中除了扑鼻而来的定神香之外,还不知道究竟燃了多少火盆,炙烤得整个室内如同蒸笼,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而最可怕的是,在场除了已经再无所觉的摄政王之外……竟没有一个人提出任何异议。

汗水滚滚的沿着新史官的额际滑落下来,他颤着腿,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美人榻旁,本着工作的勇气看向塌上的诸鹤。

而下一秒,他身上的热汗便登时全凝成了无法控制的凉意。

——太子殿下……不,陛下在亲吻摄政王。

不是额头,不是脸颊,不是鼻尖。

是唇。

摄政王的唇早已经褪去了全部血色,从陈子木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与冰冷。

而陛下的唇与舌却轻易的撬开了摄政王的僵硬,带着侵犯步步逼近。

新史官呆在了原地,手中卷了大半的竹简一下松开来,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原本沉寂一片的内殿便只有这一阵噼里啪啦。

陈子木吓得当即便跪了下来,颤抖着手去捡那地上的竹简,却半天都没能拾起来。

他慌得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

直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替他取了地上的竹简,递了过来。

“抬起头,看着孤。”

陈子木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与这位即将登基的年轻帝王面对面交谈,他已知死到临头,抖抖索索的好半天才扶着地抬起半个头,嘴却颤得半天都没法吐出一个字:“陛,陛下……”

晏榕的眉目间依稀尚有几分曾经的清朗。

他低下头,一字字道:“你拿竹简来,想记什么?”

陈子木的五指在地上隐约抠出了血痕,抖着声音:“微臣,微臣按史册前,前来记录摄政……”

晏榕轻轻笑了:“皇叔好好的在这儿,既没有谋反,也没有离宫,你想记他什么?”

寒意早已经代替方才蒸腾的热意。

陡然之间,陈子木差点觉得自己听岔了声音,而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他整个人都一怔。

白毛汗爬上了史官的脊背。

才接任父亲之职不久的史官茫然了片刻,下意识的想向其余宫人寻求几丝关于真实的帮助——却发现根本无人说话。

就仿佛他自己才是虚假。

陈子木还未开口。

晏榕便已先皱了下眉,接着,幽声道:“为何不说话?难道是孤吓到了你,起来答话。”

陈子木伸手抓着地上的毛毯,好半晌才堪堪站了半个身起来,腿一软,又重新跪了下去。

这一跪便没再起来。

他朝晏榕猛地磕了数十个响头,直磕得自己头破血流,血顺着眼睛流下来,将面前的视线染得一片血红。

隔着血红色的帷幕再去看站在面前的人,年轻帝王像是与身俱来的温和与儒雅通通无影无踪,投出嗜血的冷意与杀意。

而温和的声音很快便从耳边传来。

晏榕端良道:“这是作何?爱卿快快请起,若是跑错了地方,回去就可,端不必行此大礼。”

陈子木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向后膝行了两步,抱紧了手中的竹简:“陛……陛下说的是,微臣跑,跑错了地方。谢陛下开恩!谢陛下饶命!”

晏榕笑了笑:“爱卿怎么如此客气,既然来错了地方,便快些回去,耽误了事就不好了。”

“是……是!”

陈子木猛喘了一口气,对晏榕行了大礼,转身便跌跌撞撞的往门外冲去。

他冲得太急,丝毫未顾得上看路,跑到正殿门口,正撞上进来的人。

来人伸手扶了他一把,满头满脸的鲜血霎时便染在了那人身上。

陈子木仓皇的抬了下头,好一会儿才认出了走进来的人,颤声道:“沈,沈大人。”

沈慕之有些微讶,将人扶定站稳,才松手道:“陈大人,你这是……”

陈子木神色状似癫狂,近乎恐惧的摇了摇头:“无,无事!微臣告,告退!”

沈慕之恰巧看到了他手中拿着宫中记载生卒的竹简,神色不由黯淡几分:“摄政王的记录完了,若是方便,可以给我……”

“不——不!”

陈子木一把拽紧竹简,反复粗喘了几口气才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微臣……微臣不知道摄政王的事,微臣告退!”

沈慕之再要伸手去拦,陈子木已经夺路而走。

他愣了愣,站在原地向内殿望了一眼,然后动作悄然的召了个宫人过来,正要开口问,那宫人便摇了摇头:“还请沈大人不要为难。”

殿内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

沈慕之略微想了想,一个极坏的猜测浮现了出来。

他拧了拧眉,推开内殿的门,入眼便看到了正将诸鹤揽入怀中的晏榕。

而诸鹤安静的阖着眼睛,身上原本齐整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脱了大半。

他光洁的皮肤显露出来,身形全然瘫软的偎靠在晏榕怀里,两人之间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的糜乱。

怎么会……怎么可以?!

一股怒气顷刻间无法控制的烧上了心头。

沈慕之呼吸一滞,正要开口,便见晏榕有些不悦的轻轻用锦被遮住了怀里的诸鹤,然后弯身下了美人榻。

晏榕随意取过衣架的衣服披在身上,目光睨来:“虽然沈爱卿是孤的重臣,可不敲门便擅闯内宫,恐怕尚为不妥。”

“殿下如此对待摄政王恐怕更为不妥!”

沈慕之忍无可忍,出声怒道,“殿下明知摄政王已逝!怎可……”

“明知?”

晏榕偏过头,“孤不知。”

沈慕之深吸一口气:“殿下,摄政王今日辰时便……史官方才前来记录……”

“是皇叔想要逃走。”

晏榕轻轻的笑了一下,重又道,“慕之,是皇叔想要离开孤,想要逃走。”

沈慕之抿紧了唇。

晏榕却小心翼翼的拿过桌上一只小小的漆匣,手指一碰便将漆匣打开:“你看。”

沈慕之只得顺着晏榕的视线看去。

那漆匣本就很小,内容量自然更小。

而此时,那里面只有一片嫩黄色的羽毛。

极轻极柔,像是随时便能消失不见。

“方才御医告诉孤,四年之前孤中了邬玉带来的蛊毒,是皇叔用不知何种方法蛊虫引入体中,为孤解了蛊虫。”

晏榕柔声道,“可是现在皇叔不爱孤了,便不肯为孤再留片刻。”

沈慕之入仕最晚,自然不知还有这段前缘,一时愣了下。

“孤问了东宫的侍卫,宫内从无外人出入,只有一只嫩黄色雏鸟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