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10页)

“至于俺,”卓尔坦·奇瓦用手里的蜗牛比画了一下,“俺可不是当政治家的材料。俺会回去打理俺那间用水和蒸汽做动力的打铁铺,带上菲吉斯·梅卢卓和芒罗·布吕伊一起。你还记得菲吉斯和芒罗吧,猎魔人?”

“不止他们。”

“亚松·瓦尔达死在雅鲁加河边。”卓尔坦用单调的语气说,“死在最后那几场仗里,真够蠢的。”

“令人遗憾。珀西瓦尔·舒腾巴赫呢?”

“那个侏儒?哦,他没事。那个无赖声称他的宗教禁止他参战,逃避了征兵。结果他还成功了,虽然谁都知道,他信的那些神甚至能为了腌鲱鱼开战。他在诺维格瑞开了家珠宝店。他买下了俺的鹦鹉陆军元帅话篓子,让那只鸟充当活广告。他教它说‘钻石!钻石!’这招管用得很,谁能想到呢。那个侏儒的客户全都有大把大把的钱。那儿可是遍地黄金的诺维格瑞!所以,俺也想去诺维格瑞开家打铁铺。”

“那些人会用粪便在你的店门上乱写乱画。”亚尔潘说,“他们会用石头砸碎你的窗玻璃。他们会叫你该死的矮人。就算你是退伍军人也没用。在诺维格瑞,你的地位不比贱民强。”

“俺还是会去的,”卓尔坦欢快地说,“玛哈坎的竞争太激烈了。政客也太多了。让咱们为朋友们干杯吧。敬卡莱布·斯特拉顿。敬亚松·瓦尔达。”

“敬里根·达尔伯格。”亚尔潘皱起眉头。杰洛特摇摇头。

“里根也……”

“是啊,在玛伊纳。老达尔伯格在这世上孤苦无依了。哦,见鬼,这种事说得够多了!咱们喝酒。蜗牛也吃快点儿,维尔辛又端一盘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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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们松开腰带,听杰洛特讲述丹德里恩那段在绞刑台上收尾的贵族罗曼史。诗人露出气愤的表情,一言不发。卓尔坦和亚尔潘的肚皮都快笑破了。

“没错,没错,”最后,亚尔潘说,“就像那首老歌的歌词——男人崩溃落泪,女人喜笑颜开。说到这个,今天跟俺们坐在一起的某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俺说的就是卓尔坦·奇瓦。他说了那么多故事,却忘了提他要结婚了。就在九月份。那个走运的婆娘名叫尤多拉·布雷克克斯。”

“是布雷肯里吉斯!”卓尔坦皱起眉头,大声纠正道,“俺受够了帮你纠正发音了,齐格林。当心点儿,俺受够了谁,就会踢谁的屁股!”

“婚礼在哪举行?具体什么时候?”丹德里恩打着圆场,“我问这个,因为我们会出席。当然了,如果你们邀请我们的话。”

“俺还没决定地点、时间和方式,甚至连要不要结婚都没决定。”卓尔坦嘀咕道,显得不知所措,“亚尔潘的话说得太早了。俺觉得尤多拉对俺死心塌地,但天知道会发生啥呢?这世道可不算好。”

“女人无所不能的第二个例子,”亚尔潘续道,“就是猎魔人,利维亚的杰洛特。”

杰洛特装作忙着挑蜗牛肉。亚尔潘哼了一声。

“他奇迹般地找到了他的希瑞,却就这么放她离开。他放任她孤身一人,而某人刚刚指出,现在的世道可不算好。猎魔人之所以有这些遭遇,是因为有个女人希望他这样。猎魔人总是照那个女人,照温格堡的叶妮芙希望的去做。要是那女术士回报过他也就算了……可他到头来啥都没得到。这就是事实。就像迪斯莫得王经常在解手后盯着尿壶说的那句话:‘头脑可理解不了这个。’”

“我提议,”杰洛特苦笑着举起杯子,“我们干了这杯,然后换个话题。”

“同意。”卓尔坦和丹德里恩异口同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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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辛把第三和第四盘蜗牛放到桌上。当然了,也少不了面包和伏特加。他们举杯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这不足为奇,因为四人都有些饱了。他们谈论的内容越来越有哲理,也越来越口齿不清,但这同样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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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抗的邪恶,”猎魔人顽固地说,“是混沌的化身,它的目的就是扰乱秩序。所以每当邪恶散播出去,秩序就无法掌控大局,秩序建立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全无存留。智慧的微光与希望的星火,它们就像余温尚存的灰烬,无法再闪耀光辉,只会就此消亡。黑暗接踵而来。而那些黑暗中的存在长着尖牙与利爪,浑身浴血。”

亚尔潘·齐格林捋了捋胡子,把蜗牛肉的油脂抹在胡子上。

“说得好,猎魔人。”他承认说,“但就像年轻的瑟萝与维瑞丹克王初次约会时说过的那样:‘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猎魔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杰洛特没有笑,“因为善与恶如今正在截然不同的领域,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展开冲突。邪恶不再混沌。它不再是那股盲目而失控、必须由猎魔人这种和混沌的邪恶同样危险的变种人来面对的力量。现如今,邪恶由法律支配——因为法律在为它们服务。邪恶在按和约条款行动,因为根据那些条款……”

“移民会被强制驱逐。”卓尔坦推测道。

“不止如此,”丹德里恩严肃地补充道,“不止如此。”

“那又怎样?”亚尔潘·齐格林靠向椅背,在肚子上交叠双手,“咱们都见识过可怕的事。咱们都被羞辱过。咱们的梦也都破灭过。现在是这样,从前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咱们是最微不足道的,不比这些蜗牛壳好多少。你有什么不满的,猎魔人?发生什么事了?因为世界正在经历的变化?发展?还是进步?”

“也许吧。”

亚尔潘沉默了片刻,用浓密眉毛下的双眼打量着猎魔人。

“进步,”最后他说,“就像一群猪。这就是你看待进步的方式,以及判断它的方式。就像一群在农舍庭院里转悠的猪。这群牲畜的存在就意味着利润。猪肘。香肠。培根。简而言之,好处确实不少!所以你不该噘起嘴,抱怨院子里到处都是猪粪。”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把良知和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放到心中天平的两端。

“我得喝一杯。”最后,丹德里恩说。

没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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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亚尔潘·齐格林在沉默中开了口,“从长远来看,会照亮黑暗。黑暗会给光明让路。但不会很快。而且,当然了,要先经历一番挣扎。”

杰洛特注视着窗外,为自己的念头和梦想露出微笑。

“你提到的黑暗,”他说,“是某种精神状态,而非物质。要跟那样的东西对抗,得靠与猎魔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才行。是时候开始了。”

“你打算重新锻炼自己?这就是你的想法?”

“并非如此。我对这份工作已经不感兴趣了。我要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