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势逐渐增强,云团从西方涌来,逐渐遮蔽了群星。首先消失的是天龙座,然后是冬之少女座,接着是七山羊座。最后,群星中最为明亮的夜眼星也不见了踪影。

地平线上的天穹被闪电短暂地照亮。沉闷的雷声随之而来。风暴愈加猛烈,将灰尘和枯叶甩向她们的眼睛。

独角兽嘶鸣一声,送出一条心灵信号。希瑞立刻就明白了。

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迅速逃跑。前往正确的地点与正确的时间。快点儿,星星眼。

我是诸界的主宰。她回想道。我是上古血脉的继承者。我的能力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我是希达哈尔之女劳拉·朵伦的后裔。

伊瓦拉夸克斯再次嘶鸣,催促她抓紧时间。凯尔比也嘶鸣起来。希瑞戴上手套。

“我准备好了。”

她耳边传来一阵嗡鸣。然后是亮光。再然后则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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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王在船上用力拖拽并扭动绳索,试图拉起被什么东西缠在湖底的渔网,咒骂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被他松开的船桨发出微弱的嘎吱声。

妮妙不耐烦地咳嗽一下,康德薇拉慕斯转过身,离开窗边,再次低头看向那些印刷版画。其中一幅尤其引人注目:一头乱发的女孩骑在腾跃的马背上,身边是一匹白色的独角兽。

“对于这部分传说,”解梦者思忖道,“历史学家没有任何分歧。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个虚构的故事,或者某种比喻。但艺术家和画家却很喜欢这个插曲。你瞧,每幅画上都是希瑞和独角兽。这幅是希瑞和独角兽在海边的悬崖上。这幅是她和独角兽在令人沉醉的风景里,天上还有两个月亮。”

妮妙沉默不语。

“简而言之,”康德薇拉慕斯把版画丢回桌上,“希瑞和独角兽无处不在。希瑞和独角兽在诸界的迷宫。希瑞和独角兽在时间的深渊……”

“希瑞和独角兽。”妮妙看向窗外的湖面,看向渔夫王的小船,插嘴道,“希瑞和独角兽像幽灵一样凭空出现,悬停在一片湖泊上方,而那湖泊像桥梁般连接着不同时间与地点,不断变化,却又始终如一?”

“这怎么可能?”

“幻影。”妮妙头也不回地说,“来自其他维度、其他次元、其他地方、其他时间的访客。能改变人生的幻影。改变你的人生和命运……而你却一无所知。对他们来说……那只是另一个地方。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一而再,再而三,天知道有多少次……”

“妮妙,”康德薇拉慕斯挤出笑容,插嘴道,“你应该记得,我才是解梦师。而你却突然开始说预言了。看你说话的样子,就像是……在梦里见过一样。”

从咒骂声的响亮程度判断,渔夫王还没解开缠住的渔网,而连着网子的绳索却断了。妮妙沉默地看着那些绘画。希瑞和独角兽。

“的确,”最后她说,“我在梦里见过。我在梦里见过很多次。清醒时也见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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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不顺的话,从奇武胡夫到马尔堡的旅途得花上五天时间。因为温里希·冯·奈普路德大团长的信必须在圣灵降临节之前送达,骑士海因里希·冯·斯凯维伯恩在蒙主垂听日的第二天便出发了,以确保旅途平安,没有延误的风险。他的速度缓慢却平稳。骑士的作风让同行的六名十字弓手——领头的是来自科隆的面包师之子哈索·普朗克——非常满意。毕竟,普朗克和十字弓手们已经见惯了那些满口脏话、大呼小叫、只管命令拼死赶路、一旦延误就把责任推给随从的所谓骑士。

尽管乌云密布,天气却没那么冷。毛毛细雨不时飘落,覆盖着茂密植被的山岭让骑士海因里希想起了他的故乡图林根。跟在后面的十字弓手唱起瓦尔特·冯·沃格尔维德的歌谣,哈索·普朗克则在马鞍上打起了瞌睡。

爱上一个好女人,

就能抚平所有的愤懑……

旅行过程非常顺利,谁知道呢,也许直到结束都会平安无事吧。但在正午时分,骑士海因里希看到路边低处有片闪闪发亮的湖泊。由于第二天是周五,根据宗教习俗,他们不能吃红肉,于是骑士命令他们去湖里抓鱼。

湖面很宽阔,湖中甚至有座小岛。没人知道湖的名字,但人们对它的称呼多半是“圣湖”。在这个异教徒国家,每两座湖泊中就有一座叫“圣湖”。

马蹄踩碎了岸边的贝壳。湖面和原野上雾气低垂。湖上看不到渔船或渔网,也没有半个人影。我们只能去别处找了,海因里希·冯·斯凯维伯恩心想。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我们可以拿鞍囊里的食物——包括牛肉干——果腹,然后再向马尔堡的随军牧师忏悔。他会宽恕我们的罪过的。

他正要下达命令时,头盔下的脑袋突然嗡嗡作响。哈索·普朗克尖叫一声。冯·斯凯维伯恩循声望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他看到了两匹马——一匹白色,另一匹黑色。到了下一刻,他才注意到白马额前长着一根扭曲的角。他还注意到,那匹黑马——毛色就像黑貂皮一样——背上坐着个女孩,银发遮住了一部分脸庞。两匹马的蹄子似乎既没碰到地面,也没碰到水面,而他不禁觉得,她们只是笼罩湖面的迷雾的一部分而已。

黑马嘶鸣起来。

“哎呀,”银发女孩用颇为清晰的嗓音说道,“Ire lokke,ire tedd!Squaess’me。”

“守护圣灵圣厄休拉啊……”哈索结结巴巴地说道,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十字弓手们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在身前画起了十字。

冯·斯凯维伯恩也画了个十字,然后用颤抖的手拔出系在鞍上的剑。

“圣母玛利亚啊!”他喊道,“保佑我吧!”

那一天,骑士海因里希没令他的先祖蒙羞——其中包括曾在达米埃塔英勇作战的迪特里希·冯·斯凯维伯恩,就在撒拉逊人用魔法召唤出一群黑色恶魔时,他是少数坚守阵地的人之一。海因里希·冯·斯凯维伯恩想起自己的先祖,用脚踝踢踢马腹,朝幻影发起了冲锋。

“以骑士团和圣乔治的名义!”

白色独角兽人立而起,黑色母马翩翩起舞。一眼就能看出,发起攻击的骑士海因里希让女孩吓了一跳。要不是突如其来的狂风将一小片迷雾吹离了湖面,天晓得后果会是怎样。那道幻象在彩虹般的光彩中消失无踪,就像四分五裂的石头,或者说破碎的彩色玻璃。幻影消失了——独角兽、母马和那奇怪的女孩……

哗啦一声,海因里希·冯·斯凯维伯恩胯下的栗色马跃进了湖水,随后停下脚步,晃晃脑袋,喷了喷鼻息,咬起了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