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4页)

楼梯爬到一半,我不得不停下来喘气,因为那些裙撑让人难以呼吸。但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是在蜗行。我还是累,但并没有头昏脑涨。我甚至一口气爬完了剩下的阶梯,中途没有再停下来休息。尽管我还是倒在床上,睡掉了半天时间,但至少没有觉得自己像是被掏空了的谷壳。

随后的几个星期,我的眩晕程度不断减轻,就像这种练习会让我变得强壮,更能承受他强加给我的随便什么折磨。这些会面开始一点点变得——也不是好玩啦,但至少不再可怕;只是有点儿累人的例行任务,就像不得不用冷水刷锅的那种。我又可以整夜安睡,情绪也开始好转。每天我的身体都更健壮一些,不满也与日俱增。

我没有任何正常合理的办法重新穿上那些荒谬的华贵礼服——我试过,但我甚至无法够着身后那些纽扣和系带,而我想要脱掉它们,有时就不得不崩断缝线,或者折坏裙撑。所以每天晚上,我都把它们堆在不碍事的地方,每天早上穿一套家织布衣服,尽可能保持整洁,每隔几天,他还是会失去耐心,把那件衣服变掉。现在,我只剩一套家织布长袍。

我双手捧着那最后一条样式平常、没有染色的羊毛布长衫,感觉它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然后,在突然爆发的反抗情绪中,我把它留在床上,自己套上那件绿褐两色的丝裙。

我系不上背后的纽扣,就把头饰上的面纱取下,在腰间缠了两圈,打上一个结,将将足够让整件衣服不会从身上掉下来。然后我雄赳赳地下楼,开进到厨房。这次我甚至没有竭力保持整洁:我把拖盘送到书房,挑衅似的满身蛋液、火腿油脂和茶叶渍,头发也乱七八糟,就像某个贵妇人突然发疯,从舞会逃进了森林。

这套衣服当然撑不了多久就阵亡了。我带着反感跟他念完瓦纳斯塔勒姆之后,他的魔法马上抓住我,甩掉我的污点,把我再次塞进裙撑,头发定死在脑后,又把我变成了模范娃娃形象,足以陪同某位公主游玩。

但那天早上的我,是几星期以来最开心的,从那天起,这也成了我自己专有的反抗方式。我想要他每次看到我都抓狂,而他也总是会用难以置信的皱眉表情满足我。“你怎能这样作践自己?”有一天,他几乎是有些惊奇地问我,因为我出现在他面前时,脑袋上顶着一坨米糊——我是手肘偶然碰到了汤勺,有些米糊飞到了空中——还有一长条红色果酱痕迹,留在我奶白色的丝绸前襟上。

那最后一套家织布衣服,我一直留在自己的衣柜里。每天等他使唤过我之后,我就上楼挣扎着脱下舞会礼服,扯掉发网和头饰,把镶珠宝的胸针丢在地板上,穿上那件软软的,穿过好多次的半长裙和家织布衬衣,我坚持手洗,保持它们洁净。我下楼到厨房,做自己的面包,烤面包时就靠在壁炉旁边休息,全不在意衣裙上蹭到一点儿灰尘和面粉。

我又一次有了足够的精力感到无聊。不过这次,我完全没想过再去书房拿书。取而代之地,我开始做针线活儿,尽管我一直都不爱缝缝补补。既然我每天早上都要被这些华而不实的荒谬衣服耗得精疲力竭,我最好还是把它们改造成稍微有用的东西比较划算:床单吧,也许,或者手绢之类。

针线篮在我房间,之前我都没动过:除了我自己的衣服,这小城堡里并没有任何需要缝补的东西,而它们,直到最近,我都宁愿保持破损状态。当我打开针线篮,却在里面找到一张字条,是用一块坚硬的木炭写的:字迹属于我在厨房的那位朋友。

你肯定害怕:别怕!他不会碰你的,他只想要你漂漂亮亮的。他不会想到给你任何东西,但你可以从某间客房里拿件好看的裙子,改成你能穿的尺寸。等他叫你去时,为他唱首歌,或者给他讲个故事。他想要人陪伴,但不喜欢被缠着不放:你只要给他送饭,其他时候尽可能回避,他就不会再有其他的要求。

要是我早些打开针线篮,第一天就看到这张纸,这些话会有多宝贵啊。现在我手拿这张字条,身体颤抖着回忆之前的事,他的声音跟我迟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从我体内掠走魔咒和力量,迫使我穿丝绸和天鹅绒衣物。我一直都想错了,他根本就没对其他女孩做过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