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亡与迷恋(第3/4页)

没有回音。安妮怀疑自己是否刚刚小寐了一场,以至于听见了梦中的絮语。

“你不是维吉尼亚·戴尔,”她喃喃道,“你不是。”

你疯了,她对自己说。是的,她早就见过这样的人,那些被囚于塔中的犯人们就是这样,脑子里的想法稀奇古怪,还会自言自语地说很久。

她摇了摇奥丝姹的膝盖:“起来,奥丝姹。”

“嗯?”奥丝姹睁开眼,“喔,是你。”

“我保证,奥丝姹。”

“什么?”

“我答应你,不再外逃。”

“真的?”

“是。我得……”她有些困窘地皱眉道,“所有的人都想告诉我同一件事。母后,法丝缇娅,还有你。是我太自私了。但我想——我是被需要的。”

“你说些什么啊?”

“我不知道。可能也没什么。但我要尽力,去做应该做的事。”

“你是说你要放弃罗德里克?”

“不。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我们俩注定要在一起。你还记得我求维吉尼亚让他爱上我么?那是我的错,但我并未放弃。”

“你也求过维吉尼亚让法丝缇娅变回好人。”奥丝姹提醒道。

“但她本来就是,”安妮回答,忆起她们最后的两次会面,“她就是。她一直是那个我从小就喜爱的法丝缇娅。她跟母后为我做了这件事——她们认为这样最好。丽贝诗解释过,但我那时并不想听。”

“是什么说服了你?”

“一个梦,大概。或者是段记忆。大部分是因为你。如果连最亲近的朋友也认为我是个自私的家伙,我又怎能不怀疑自己?”

“这下反而让我担心了。你没把脑袋伸出窗外去撞坏吧?”

“别开玩笑,”安妮说,“你希望我做得好些,我尽力。”

奥丝姹庄严地点点头:“对不起,你说得对。”

“没有你做伴,我会很寂寞。”

奥丝姹眼里泪光闪烁。“我也是,安妮。而且我很怕,怕我们要去的地方,那会是怎样的地方啊。”

“今后我们同心协力?好么?”

“以维吉尼亚起誓?”

“以她的墓起誓,如果需要写下来也无妨。我发誓,无论母后将把我们送往怎样的险恶之地,我都不再企图逃离;我是你的同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永远不会离你而去。”

最后,奥丝姹渐渐露出了笑颜。“谢谢你。”她欠身过来,两人握紧了双手。

“你说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安妮换了话题,“我猜我们已经进入了南方。”

奥丝姹抿嘴一笑。

“我知道你这表情!”安妮说,“你肯定知道!”

“我一直记着方向,”奥丝姹说,“城镇、河流等的名字。如果我们能看见地图,就可以找出路线来。”

安妮惊讶得张大了嘴。“奥丝姹!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我可真笨!”

“不是啦,”奥丝姹说,“你只不过从没到过外面而已。或许你以为只要逃了出去,顺道的路就会把你带到想去的地方吧,就跟故事里那样。但这是个现实的世界,你不得不琢磨着方向。”

“那你的笔记呢?我可以看看么?”

奥丝姹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本子。

“并不是每个城镇都记下来了,”她说,“只有听到某个护卫提到时,或者在路上看到标记时才有。我写得太潦草了,看起来都像是同一个地方。这儿,我念给你听吧。你看起来吃力,我可以帮你总结一下。”

“好。”安妮回答。

“我们首先跨过了巫河这条地上河。太阳从我们右方落下,所以我们是朝南行的。之后我们翻过几座山,仍旧朝南。”

“那时我们该在火籁!”安妮说,“罗德里克是火籁人!认识他后,我在地图上看过。”

“在山间,我们在一个叫做卡芮的小镇上歇息过。那之后的几晚我没有发现任何标识,但我想我们穿过了一座森林,叫杜卡德,或者听起来像是杜卡德。在森林边缘,我们住在一个叫普闰崔的小地方。”

“噢,对。那旅馆里有个糟透了的鲁特琴师。”

“没错。那之后,我们继续南行,不过可能有些偏西,因为第二天下雨,没法儿断定。在鄱堤,我们住了两个晚上。”

“我记得鄱堤在地图上的位置!那是个港口,所以那时我们在海边!我记得那晚嗅到过海风的味道。”

“后来我们渡过了一条河。我想河的名字跟那个城镇的名字都叫特勒明。那之后,我们所见的原野便开始多于森林,有很多红顶和灰顶的房子。还有葡萄园——记得那些无穷无尽的葡萄园吗?我们先在一个叫派克瑞的小镇上歇息,后来到了阿佛赫斯、埃微拉,还有维奥东陶。我想我们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向西南方走。我们渡过了又一条河,不知道名字,但河岸上的城镇叫切斯拉底。之后的几个镇不知名字,不过你外逃的那地方叫翠渥茹佛。后来我没有再记任何笔记,因为我太生气了。”

“已经足够啦!”安妮说,“但我不明白,如果你不想让我逃跑,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帮我画回家的路?”

“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这些的,除非你答应不再逃跑。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哪儿会好些。万一有什么危险发生怎么办?万一我们被匪徒打劫,护卫们都死了,我们不得不逃怎么办?知道总比一无所知强。”她在安妮面前晃动了一下指头。“但你的保证不会变的,对不对?”

“当然,”安妮回答,“你是对的。从现在起,我也要开始记录。”

“你说我们现在在哪儿?”奥丝姹问。

“完全没谱儿。我对方向从不在意,看地图只为了查找罗德里克的出生地。可能是在萨福尼亚吧,丽贝诗的未婚夫所住的地方。”

“也许是吧。”奥丝姹说,“但我不这么想。我认为是在维特利安。”

“维特利安!”安妮再次瞥了一眼窗外。路穿插在一片辽阔的田地中间。谷物已被收割,露出白晃晃的土壤。

“我还以为维特利安由黄色跟红色覆盖着,有很多大城市与神殿呢!而居民们都穿着鲜艳的丝绢,并且经常争吵不休。”

“或许是我错了。”奥丝姹同意道。

“无论是哪儿,这片乡村景象还是挺美的。”安妮说,“真想跟飞毛腿一起在田野上跑跑。我们走了多远?”

“谁知道呢?”奥丝姹回答,“那个修女院大概是在世界的尽头吧。”

“可能这就是一次冒险!”安妮感觉自己情绪好了起来。

但在心中还是快速地闪过一丝内疚的念头。

罗德里克会走遍整个世界来找我,安妮对自己说,如果我可以给他寄封信,他就知道我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