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凯石冈(第4/5页)

不过,它仍然困扰着斯蒂芬,另外御林看守的坏脾气,更让他烦忧不已。他的每一句发言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驳回。所以当蜂蜜酒的酒劲最终使他鼓起勇气时,他倾身去问埃斯帕·怀特。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御林看守蹙起了眉头。斯蒂芬猜想这位年长者大概又会叫他安静些,所以决定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听着,”斯蒂芬贸然道,“我知道你不大重视我。认为我毫无用处。但是我并非无用,我可以提供帮助。”

“哦?你那两千岁的地图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斯蒂芬的嘴唇绷紧了:“我明白。你是怕我知道的比你多。你怕我可能知道一些该死的兴许会有用的事情。”

当这些词从他的嘴里颠三倒四地蹦出来时,斯蒂芬已经知道蜂蜜酒会带给自己一个极为糟糕的结局。不过斯蒂芬实在是醉得厉害,醉得不知天高地厚。他自己并不为这些言语后悔,谁让那个御林看守太自以为是了。

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埃斯帕大笑了起来。“我不知道的多着呢,”他承认道,“继续说。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斯蒂芬大吃一惊:“什么?”

“继续说!你对西门阁下的故事怎么看?”

“噢,”一瞬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埃斯帕,接着又变回了一个,“我并不相信。”斯蒂芬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御林看守扬了扬眉毛:“真的?”

“真的。首先,里面有太多的细节并不确凿。比如说那个什么弗拉提蒙。克洛史尼又不是他建立的,他甚至不是克洛塔尼人,克洛塔尼是给克洛史尼王国命名的部族。弗拉提蒙是波郭人,他征服的是弥登地区的某个小国,只维持了仅仅半个世纪,最后在第一次魔战之际,被黑稽王给吞了。”

“其耻……其次,那些古老的森林之魔——它们有惩戒整个世界的魔力——而所有这些观念,都被写进了教会的教条里。在教条里,它们的确有力量,而且教会容忍它们被尊称为圣者,或者天使,或者神灵,只要那些叫法能够取悦当地习俗——但实际上,它们都是伪……伪……为唯一的教会服务。不需要说得太复杂,不过——”

“不过你之前说过这些传说里传载着真实。是否那些真实只有在跟你的教会不冲突的情况下才叫做真实?”

“也是你的教会。”斯蒂芬忽然表情疑惑。御林看守会不会是异教徒呢?

“就算是,那又怎样?”

“答案不能简单地归纳为是或不是。我刚刚想起了一个维吉尼亚的神话故事,一位叫绿叶男爵的人物一直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沉睡着,他醒来后报复了所有在森林里作恶的人和事。非常……呃……非常像荆棘王。或许绿叶男爵与荆棘王,两者都是同一位真人的写照——或许是一位早期的巫王,甚至也可能是幸存的某个司皋斯罗羿。

“但也可能本身就是个误会。总之,教会教导我们,圣爱华德要求垦荒与遗荒共存。所以每个城镇每一个村庄必须有一片神圣的火梓园,在火梓园里所有的植物都疯狂恣意地生长。所以,整个世界也必须有一大片不被侵扰的野生土地。在人们看来,国王的森林或许就是整个世界的火梓园,而荆棘王便是惩戒侵犯者的化身。”

“那么那些死人作何解释?还有狮鹫呢?”

斯蒂芬耸耸肩道:“凶手大概善于用毒吧?我不清楚,不过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你就是那个几天前还振振有词地为幽灵和鬼怪辩护的年轻人?是那个刚才还认为有狰狞怪在逼向自己的家伙?”

“我为教会的学问而辩护,为圣爱华德承认的东西而辩护。死者的确是有灵魂的,这个世界上也存在幽灵,各种源于光明或是黑暗的生物。所有这一切都被教会所承认,而且被分门别类,被命名。不过你的荆棘王不在里面。”

“狮鹫——我不敢说。或许,是司皋斯罗羿或者巫王创造出来的某种凶猛残忍的工具,用来随意使唤的。某些也有可能仍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存活着。这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那西门大人所说的那个山上的隐秘场所呢,我知道教会在上面建造神殿。”

“在教会里,我们用另一个古代术语——圣堕。也就是地上圣者力量的寄存地。祭司们通过参拜圣堕来与圣者沟通,从而集聚圣洁的灵气来净化自身。所以,我们在上面建立神殿,用作标记,同时也是为了保证来参拜的人有正确的心态。不过,教会只供奉活的圣堕,而对死的不闻不问。”

“还有死的圣堕?”

“每一处圣堕都是一位圣者寄存其部分力量与美德的场所。时间隔得长了,那些便会消退。而一旦消退,圣堕就失了神圣,教会也就会终止供奉。御林里的绝大部分圣堕都是死的。可是,无论是死是活,我从来没听说过有用人来祭祀圣堕的——即便是异教徒也没有。至少,数世纪以来都没有。”

“等等。这么说来,数世纪以前是有的啰?”

“巫王战争时期,最肮脏的男巫用战俘来祭祀九位受诅圣者。不过两件事根本就毫无关联。”

埃斯帕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接着抬头问道:“为什么无关?”

“因为战争结束,那类祭祀也就结束了。教会一直没有放松对那种罪恶的警惕。”

“啊,”埃斯帕吞了一口蜂蜜酒,点头道,“多谢了,凯普·查文·戴瑞格先生。你好歹给了我点儿可以思考的东西。”

“真的吗?”

“我喝了太多的蜂蜜酒。”

“无论如何,感谢你的聆听。”

御林看守耸耸肩:“你明天出发去德易修道院吧。”

“稍等几天也无妨,我可以跟你去那条小溪——”

御林看守摇了摇头:“那你是存心要我再次看见你刚吃下去的这顿饭?现场少不了尸体。我想还是不领你的情为好,我一个人也能做得很不错。”

“也是,你一定行。”斯蒂芬烛光似的摇曳着,把手伸向蜂蜜酒瓶。可不知何故,他算错了距离,等他回过神来时,酒已经溅了满桌,简直就是充满蜜香的洪水泛滥。

“安福茜!”埃斯帕叫道,“你能否把这个小家伙领到他的卧室里去?”

“我不是孩子!”斯蒂芬咕哝道。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突然,他再也不想靠近傲慢自大的御林看守,不想待在沉闷的老骑士身旁,也不想看到任何其他的乡下人。

“跟我来,小家伙。”安福茜说完,牵起他的手。

他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跟了上去。烛光与喧嚣在他身后渐变渐弱。

“他是对的。”斯蒂芬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遥远而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