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国王(第4/5页)

“克洛史尼在年内就会卷入战事,这点我敢确定,”依伦回答道,“但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在受训修女之间,流传着许多骇人听闻的消息。”

玛蕊莉听到这句话后显得有些踌躇。依伦是个非常特别的杀手,受训于教会,而受聘于贵族。

“你是担忧我们的命运?”她问,“寒沙难道会胆大包天地利用受训修女来谋害我们?”

“不是——也是。他们不会雇佣我的姐妹们,因为那样会招致教会的愤怒。可是,仍然有许多其他人会为此卖命。现在寒沙举国上下都沉浸在这样一种氛围里,他们几乎都认为克洛史尼的国王死有余辜。”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里面有种异样的风气。大家都对新的谋杀方法津津乐道,比如连许多受训修女都不知道的寅恪巫术,还有黠阴巫术。有的说,那些来自函丹或者其他国家的杀手,也许该对此负责。他们认为,在海外或许有更加新奇的技艺存在。”

“所以你才担忧这些新的杀手会对我们家族不利?”

“对,我怕的就是这点。”依伦说。但她的语气却并不肯定。

玛蕊莉穿过房间。“那么采取任何你认为必须的措施,尤其是要保护好孩子们。”她说,“这是你现在所能告知我的全部吗?”

“是的。”

“帮我把蜡烛点上吧,另外叫人送一杯温好的葡萄酒来。今天通道里冷得够呛。”

“我们可以去日光室。外面阳光不错。”

“不过现在我宁愿待在这里。”

“悉听尊便。”

依伦走进前厅,对那里的女佣吩咐了几句后,拿着一根点燃的细烛回来了。温柔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比妆容更好地掩饰着她的年岁,她看起来几乎还是个女孩,面容也颇为精致。她有着一头直发,只是里面闪亮的几根银丝,有些刺眼地暴露了她年纪的真实。

她把细烛放到写字台旁。当房间里又点燃一根烛后,她的鱼尾纹出现了,一根根从眼角延伸开去。其他如前额、下颌,还有脖子上的皱纹,也都不情不愿地一一呈现出来。

玛蕊莉房间的一角,挂着她父亲的肖像,眼神严肃而慈祥。因在镀金装裱时给弄上了几颗污点,看起来并不如他本人亲切。

依伦点燃了第三根蜡烛,现在可以看清房间里有一张红色睡椅、一套女红工具、一张桌子,还有角落里玛蕊莉的一张床——不是与国王一起分享的那张,那在他们的婚房里——但不是她的床。她的床是用莱芮高地的白色雪松制成,顶上罩着黑布,布上有数颗银色的星星。这是她从孩提时代便用惯的床,陪伴她在每个夜晚进入梦乡。

第四根蜡烛把所有的阴影都赶了出去,恢复了房间里各种物什的本来面貌。

“你多少岁了,依伦?”玛蕊莉问,“确切地说是多少?”

依伦抬起头道:“你能问这个真让我高兴。怎么不问我有几个孩子呢?”

“在你离开修女院以后我就认识了你。那时候我八岁,你呢?”

“二十岁。做做算术题好了。”

“我现在三十八,”玛蕊莉回答道,“所以你五十了。”

“没错,五十了。”依伦回答道。

“但根本看不出来。”

依伦耸耸肩道:“如果一个人生来就不是大美人的话,她便很少会受到岁月的威胁。”

玛蕊莉蹙眉道:“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不好看。”

“你在这事上是顶呱呱的权威。你常常说你不觉得自己有多漂亮,但从十三岁起你的美貌就已经闻名天下了。一个成天湮没在赞美与羡慕之中,没有经历过屈就与服从的人,还能怎样呢?”

玛蕊莉苦笑道:“的确不能怎样,相信你也知道,表姐。然而人们谦逊礼貌的外在,是可以培养的。如果这样的外在保持得够久,或许哪天就成真了呢。你说得没错,岁月会盗走美丽,但等到一个人足够老的时候,我相信,虚伪做作的礼貌一定会成为货真价实的谦逊。”

“王后陛下,依伦女士,打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门帘背后传出。是她的女仆尤娜,一个有着一头柔软细发的小巧女孩,“酒已备好。”

“端进来,尤娜。”

“遵命,王后陛下。”

女孩儿把敞口酒罐放在托盘的中央,两旁各置了一个杯子。柑橘花与丁香的优雅气息,随着热腾腾的蒸汽飘溢出来。

“你多大了,尤娜?”玛蕊莉问。

“十一岁了,王后陛下。”

“多美好的年纪。甚至连我的安妮在这个年纪时也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女仆鞠了一躬。

“你可以走了,尤娜。”

“多谢王后陛下。”

依伦倒出一些酒先尝了尝。片刻后点点头,接着为玛蕊莉也倒了一些。

“怎么突然对别人的年纪这么感兴趣了?”依伦问,“你又见到你的丈夫跟他的情人在一起了吗?我真不该告诉你那条通往他房间的秘密通道。”

“我从没见过。”

“我见过。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痛苦万状的可怜虫。他根本就赶不上年轻的艾丽思·贝利的步调。”

玛蕊莉捂住耳朵道:“我不听!”

“更糟的是,葛兰夫人已经开始抱怨他对艾丽思的殷勤了。”

玛蕊莉松了手道:“什么!那个老娼妓敢抱怨别人?”

“不然你以为呢?”依伦问。

玛蕊莉苦笑道:“我可怜的调情高手威廉,真让我感到对他不起啊。难不成你认为我还会去为了葛兰的那些私生子自讨没趣?”

“那样就更有趣了。艾丽思消磨他的身子,葛兰嚼他的耳根子,而你则来收拾残局。兴许不会太难。”

玛蕊莉耸耸肩道:“我会伤他的脑子。不过他看起来……今天在白鸽大厅见到他时,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他会崩溃。他似乎不仅仅只是疲倦,就像已经看到了死亡的影子一般。如果寒沙真的挑起战事的话……噢不!最好我还是做个让他可以依靠的人。”

“你一直都是,”依伦指出这点来,“安波芮·葛兰打的是你皇后宝座的主意,但没有谁比她更不配的了。艾丽思,还有些更年轻的,她们只想……容我说的话,大概只想做鸟笼里的金丝雀吧?正是葛兰所满意的安置。但你——你是王后,却对此不闻不问。”

玛蕊莉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完全退去。她低头看自己酒杯里的酒,近处的烛焰倒映在里面,像一条鱼。

“即便都是真的,”她喃喃道,“我对那个混蛋也是有所期待的。”

“期待他的爱?”依伦嘲弄地说,“在你这个年纪?”

“我们曾相爱过。不是刚刚结合之时,而是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彼此热恋,你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