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国王(第2/5页)

威廉跨过这处污迹,见到罗伯特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坐在一张座椅上——威廉的座椅——假装端详着一本祷告书。“噢,”他说,“没有必要为我穿得这么漂亮嘛。”

“我能帮你什么,罗伯特?”

“帮我?”罗伯特缓缓站起,挺直了身躯。他身材颀长,只有二十岁,年纪不到威廉的一半。而且像是为了强调此事似的,他留了一小撮山羊胡,发型是极短的平头,也是当前朝臣里老朽的马屁精们之间的流行发式。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某种得意的笑。“应该是我能帮你什么吧,威廉。”

“那你想怎么帮?”

“我昨晚跟理可查德爵爷一同散步,他是我们尊贵的盐标国特使。”

“散步?”

“没错儿。我们先去了雄豚须,而后到了多嘴熊,跨过渠水后又去了财奴女——”

“够了。这人没有死吧?你没有挑起与盐标的战事,对不对?”

“死?噢不,他活着,只不过稍微有些懊恼。至于战事……噢,请耐心听我说完。”

“接着说。”威廉尽量保持严肃,他希望能更多地信任自己的弟弟。

“你可能记得理可查德的夫人,一个叫茜葛拉莎的小可人儿?”

“当然。出生于荷瑞兰,对不对?”

“对。是个货真价实的野蛮乡下人的女儿。她阉了她前任丈夫,而此前的一任,仅仅因为在公开场合轻慢了她,便被她的兄弟们撕成了碎片。理可查德对她相当恐惧。”

“也是人之常情。”威廉说。

罗伯特扬起眉毛:“想想你自己吧,你可是娶了德·莱芮家的女人,她至少——”

“不许说我妻子的坏话,”威廉警告道,“我不会听的。”

“不许?你的情人也不许?我倒是听贝利女士说过一些有关你夫人的抱怨,那些话不像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罗伯特,我希望你不是来教育我的私生活。那未免太贻笑天下了。”

罗伯特斜身倚在一根雪花石柱上,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前,说:“我怎么敢啊,亲爱的王兄,我只不过想问你知不知道寒沙已经派驻了三十艘战舰和一千名士兵到盐标而已。”

“什么?”

“正如我刚才所说,可怜的理可查德十分惧怕他的夫人。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并不愿意让她知道我们夜里在百灵宫与小姐女士们都玩些什么游戏。所以,他绝对会对我……很友好。”

“罗伯特,你可真是了不起的谋士。简直丢尽了戴尔家族的颜面!”

罗伯特用一种让人反感的语调说:“是谁在给我上道德课?你离不开我的‘卑劣’行径,威廉。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你道貌岸然的模样,才能继续你的王国统治。你要是烦我,大可不必在意我得到的这些情报啊?!”

“你知道我不会,你很清楚。”

“确实如此。所以不要摆出兄长的样子教训我,威廉。”

威廉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盯着窗外:“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有关那些寒沙船。”

“宫廷里?当然就你和我,还有那位特使。”

“为什么寒沙要派驻盐标?而盐标竟然同意?”

“别这么愚蠢好不好,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理由吗?他们在酝酿着某件大事,而盐标则表示支持。”

“酝酿什么大事?”

“理可查德不知道。如果一定要我猜的话,呃,我想他们是在打悲叹群岛的主意。”

“悲叹群岛?为什么?”

“毫无疑问,是对我们的挑衅。王兄,寒沙近年来秣马厉兵。寒沙皇是个老头儿,他很快就会动用他的人和船,否则就力不从心了。而且对他来说,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比你头上这皇冠更有吸引力。”

并非只有马克弥·福兰·瑞克斯保格一人想要我的皇冠,威廉酸酸地想,难道老弟你就认为我那么笨,连这点也看不出来?

“我想你可以探一探寒沙使者的口风,”罗伯特接着说,“他的船明天进港。”

“嗯,可真麻烦啊。不过他们要是派人前来宣战的话,那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他叹了口气,用手抓着头发,“不管怎样,要到后天我才能接见那位使者,明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不能轻易取消早就安排好的生日宴会,那会引起怀疑。”他住了口,思量了一下,“理可查德在哪里?”

“在呼呼大睡。”

“派几个人监视他,还有寒沙使者。无论任何通信联络,我都要知道内容。如果他们要见面,不要阻拦,只要确保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就行。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城外的任何消息。”他合上十指,仔细端详着,“我们也要派几艘船去悲叹群岛。要不动声色,在下周内一次派出。”

“圣明之举,”罗伯特说,“你想让我当你的防务大臣?”

“对,直到派给你其他任务为止。今天下午我要起草军事封锁的正式文书。”

“谢谢你,威廉。我要努力做个配得上你和我们家族名誉的人。”

这句话里就算有挖苦与嘲讽,也听不大出来。实际上,根本就等于没说。威廉也不过是从罗伯特出世时才开始认识他的,还算够久。

从走廊传来一阵模糊的钟声。

“进来!”威廉说。

门吱地开了,约翰走了进来:“陛下,是护法大人,刚从维吉尼亚回来。他为您带来了一个惊喜。”

护法大人,也就是大主教。

“当然,传他进殿。”

过了一会儿,身穿黑色礼服的护法——马伽·赫斯匹罗走进大厅。

“国王陛下,”他对威廉鞠了一躬,接着对罗伯特也鞠了一躬,“亲王殿下。”

“真高兴见到你啊,护法大人,”罗伯特说,“你没有磕破一点儿皮就从维吉尼亚功成身返了。”

“的确。”护法说。

“我想你应该发现,我们的族人跟我们一样蠢吧?”罗伯特又说。

威廉不止一次地期望罗伯特能闭上他的乌鸦嘴。

但赫斯匹罗却笑了:“从表面上看来,许多方面他们都显得很倔犟,甚至在对待麻烦的异教徒上也是如此。不过,圣者也有这种倾向,不是么?”

“我信任他们。”威廉的声音很轻。

赫斯匹罗的笑容丝毫不变,他继续道:“圣者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工作,但他们最珍爱的工具便是教堂。而且,据记载,王国应该受勋于教堂,应该拥护教堂。威廉陛下,如果您的骑士们辜负了您,您会不会哀伤呢?”

“他们不会。”威廉回答说,“护法大人,你要点儿什么美酒与奶酪吗?在你离开后,翡翠梨酒也已酿好,而且它们跟特洛盖乐国的蓝色奶酪简直是绝配。”

“一杯足矣。”赫斯匹罗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