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玖夜】蛇带(第4/8页)

“不行。那种东西我连摸都不敢。”

“和服腰带也不行,对吧?”

和服腰带……

最让我害怕。

“细到像线那样就没关系了。”

太严重了——阿节说:

“我觉得登和子姐已经不是寻常地讨厌蛇了。我觉得那不是可以用好恶来解释的反应,不好意思哦。”

“不就是好恶问题吗?”

我讨厌蛇。

或者说,我怕蛇。

不知不觉间,阿节已经换好衣服,连鞋子都穿好了。可能是穿洋装的关系,她看起来不像当地人。登和子也急忙穿鞋。她应该比阿节先准备好的,不过每回都会慢半拍。

阿节看着自己的脚下,“鞋带也不行吗?”她说,“鞋带不到线那么细嘛。”

“鞋带……”

没问题。

“也是啦,世上没有这么细的蛇嘛,这根本是蚯蚓了。我也很讨厌蚯蚓。倒不如说比起蛇,看到蚯蚓的机会更多,所以更讨厌。登和子姐喜欢蚯蚓吗?”

怎么可能喜欢?

“不要乱说。”

两人离开女佣房,前往员工门。

“才没有人会喜欢蚯蚓吧。蚯蚓很恶心啊,那才是湿湿黏黏,又软乎乎的。”

“可是登和子姐不怕蚯蚓吧?”

“我怕呀。”

“我说啊,”阿节在玻璃门前停下来,“比起围裙带子和蛇,鞋带和蚯蚓要相似多了。”

“是吗?”

“围裙带子不是条细布吗?和服腰带也是平的,只是织得又细又长,并没有厚度。虽然有点像,可是完全不一样啊。而蛇是有厚度的。如果把蛇切成一段段,不就是圆圆的一片又一片吗?再说,蚯蚓虽然恶心,可是不会咬人,也没有毒。如果说跟会不会咬人、有没有毒无关,那蛇、蚯蚓和鳗鱼的恶心程度都半斤八两啊。这么一看,登和子姐对蛇的厌恶还是很异常,不好意思啊。”

外头有点冷。

冬天快到了,登和子不太喜欢这个季节。

山枯水冻,无比寂寥。

这太奇怪了——阿节接着说。

“又哪里奇怪了?”

“因为冬天没有蛇啊。蛇是会冬眠的。对登和子姐来说,应该是个很棒的季节啊。”

这……说得没错,不过——

“没什么差别,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

“登和子姐那已经不是生理上厌恶那类单纯的反应了,一定没错。不是什么道理上无法解释的,而是相反。”

“相反?什么意思?”

“一定有理由的,绝对有。”

“理由?”

登和子不曾想过。

“我在上上一个雇主那里工作时,曾听过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啦。那种的,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哟。”

“精神?”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过就是啊,有一种叫什么恐惧症的。既然叫什么症,那就是一种病。登和子姐是蛇恐惧症啦。”

蛇恐惧症……

肯定是吧。

既然是病,就应该治得好——阿节接着说。

“治得好?这是能治好的吗?”

天性是治得好的吗?

“治得好的。听说只要查出理由,几乎都可以治好。虽然只是我听来的啦。先不管治不治得好,但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登和子姐,你心里有没有数?”

“这……”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害怕才没有理由。

“没有啊。刚才阿节你自己不是说了吗,每个人都怕蛇,而我只是稍微夸张了点。”

“夸张也是有限度的。才不会有人怕到连绳子、带子都不敢摸呢,不好意思哦。要是摸到真的蛇,登和子姐是不是会被活活吓死啊?”

摸蛇这种事,登和子连想都不愿意想。光想她就快昏倒了。

“每个人都怕蛇,但是没有人像登和子姐怕成这样的。一般人怕蛇的程度,就像你怕蚯蚓的程度。然而你却怕蛇怕到甚至因此丢了饭碗,这已经是异常了。还是治一治比较好哦。”

应该去治好——阿节说:

“这份工作也不知道可以做到何时。就算努力认真,还是会有犯错的时候;就算没犯错,老板也可能改变心意。万一老板不开心,那就完了。再说,就算没被开除,这家饭店也可能会倒闭啊。”“怎么会!”

不要乌鸦嘴——登和子说,但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回答:

“世事难料啊。我本来是在有钱人家工作的。主人是个杀都杀不死的贪财鬼,没想到两三下就被抓了。在那之前工作的地方,是日本排行前三的有钱人家呢。然而因为家中的纠纷,全家都死光了。这年头啊,就连那样的大人物也有沦落街头的一天呢。我就是个活证人。万一哪天碰上这种不测,得事先防范才行啊。而且我们女人家光是一个人要活下去就够辛苦的了。”

她说得没错。

登和子姐还有家人要养,对吧?——阿节老成地说:

“那就更辛苦了,不能挑三拣四啊。然而却没办法穿和服,那就太不利了啊,不好意思哦。如果登和子姐想要成为职业妇女,那还另当别论,不过在这个地方,想当女职员可能太困难了。”

“先不论有没有职缺,那种工作我做不来的。”

我也没办法——阿节说:

“算术和账册,我光看到就头昏了。”

算术是我永远的敌人啊——莫名世故的小姑娘说。

“阿节,你有算术恐惧症吗?”

“不是啦,我想是适不适合的问题,跟登和子姐的蛇恐惧症不一样。我天生适合干女佣这行。”

若论适不适合,登和子也非常不适合。她不知道是脑筋转得慢,还是不够机灵,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花时间。她愈是小心不犯错,工作进度就愈慢。不论是打扫还是送餐,花的时间都比别人多。虽然登和子完全无法想象机关或公司的工作是什么情况,但她大概做不来。

阿节也是,嗯,应该做不来。阿节虽然做事很得要领,却总是漏洞百出。但她也不像是在偷懒,应该是天生粗心大意吧。不管怎么善意地看,阿节对所有的家事都不擅长。她常弄掉东西、弄坏东西,要不然就是跌倒。现在的工作感觉也不适合阿节。

应该要治好——阿节说。

“所以说,要怎样才能治好呢?”

“想起你害怕的理由啊。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天生的。”

阿节这么说的时候,一位年轻姑娘穿过通行门进入前庭。似乎不是客人。

那女孩是明天开始进来工作的——阿节说。

“是新人吗?”

“是我底下的新人,我得好好教导她。”

阿节愉快地说。

3

年幼的记忆……

记忆这东西究竟能回溯到多久以前呢?好像也有人甚至记得呱呱坠地时被放入热水洗涤的事,也听说有人拥有在母亲胎内的记忆,不过她觉得这未免太难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