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醒觉 14 新霍巴特(第4/5页)

“这个小情人,他来自哪里?”我问。

“他不是我的情人,”妮娜拍了下我的腿,一口否认,“不过,他从海岸附近来,往北走了很远的地方。”

“那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她耸耸肩,说:“你知道其中的缘由。在海边越来越难谋生了,议会不断突袭,定居地也被封禁。”

艾尔莎从窗口转过身来,飞快地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来到这里,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好消息。妮娜对工作的牢骚降低了一半,她现在心情很好。”

我犹豫了一下。“对海边定居地的镇压,是因为自由岛的缘故吗?”

妮娜原本脸都红了,但突然之间脸上血色全无。她站起身来,碰翻了长凳旁的一篮子洋葱。她并未把它们捡起来,而是急匆匆从厨房走出去。

“我们这里有这么多孩子,说话之前小心点。”艾尔莎说这句话的声音非常轻,院子里闹哄哄的,我几乎听不清楚。

我跪在地上,捡拾散落的洋葱,不敢看艾尔莎。“但是,你知道关于自由岛的事?你听到过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的丈夫曾经也爱问问题,爱丽丝。”

“你从没说过他是怎么死的。”

她没有回答。

“求你了。如果你知道任何关于自由岛的事,请告诉我。”

“我知道它很危险。”她跪在我身旁,帮忙捡着洋葱,“就连讨论它都很危险。我已经失去了丈夫。我再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了,我担心这会给妮娜和孩子们带来麻烦。”

她待在我身旁,一直到我们把最后一颗洋葱放回篮子里。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但再也不讨论这件事,而妮娜接连三天都避免跟我待在一起。

*

在我们的房间里,吉普和我每晚都会无休止地争论何时离开。我知道他很想留下,而我也理解这种诱惑:在新霍巴特这间收养院里,我们被某种像是正常生活的感觉绊住了脚步。但我的梦境和幻象仍然被两样东西占据:自由岛,还有神甫。我虽然也渴望在收养院里过忙碌但满足的生活,但自由岛仍在吸引我,而且比以前更加迫切,因为我知道我们离海边只有几周路程了。此外,我仍能感觉到神甫还在寻找我,她的意念正将黑夜一层层撕去,寻觅我的踪迹。在我的梦中,她伸出手来,我的秘密落入她的掌心,像熟透的覆盆子一样无力抵抗,全部外泄。当我醒来时,吉普说我一整晚都用双手捂着脸,像个躲猫猫的孩子。

我可能会把她引向这个地方,把灾难引到艾尔莎、妮娜和孩子们身边来。我无法承受这样的念头。

“我们不能留下来。”当我们再次陷入同样的争论时,我第一百次对吉普重复这句话。

“我们可以向艾尔莎和妮娜解释你的胳膊。她们会理解的,不会告诉别人。”

“我当然相信她们,但跟这个没关系,是关于别的事。”我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它就像一个逐渐收紧的套索,让我想起在村子里最后几个月曾有过的感觉,等待扎克来揭露我,还有吉普和我偷马的疯狂时刻——陷身于不断缩小的火把包围圈中。有些事正在逐渐迫近我们。

当我试着形容这种感觉时,吉普耸耸肩。“既然你开始讲先知这一套,那我没办法跟你争辩。这是你的杀手锏,但如果你能更确切一些,对我们会大有帮助。”

“我也希望如此,但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就像这美好的一切,无法长久。”

“或许这是我们应得的。或许,这一次轮到我们过些好日子了。”

“人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得到他们应得的了?”我停顿了一下,后悔自己的口气过于愤怒。“对不起,我没办法做到。我只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要这么说的话,我的感觉却很好。你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吗?一天能吃上三顿饭,还不用睡在木头下面。”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尤其是为了他,我知道我们应该离开。在这里,我们无法找到关于他身世的答案。还有其他人,他们漂浮的面孔仍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当他们在玻璃缸后面沉默等待时,我却陷入这种舒适的生活中,这难道不是一种背叛吗?

我尝试新一番游说:“你听到妮娜是怎么说改造者的了。你和我都知道更多扎克做的坏事。”

“那么,是什么让你如此肯定,如果我们以某种方法找到自由岛,就能阻止他呢?”

我能理解他的观点。对我来说,自由岛一直是一个鲜明的存在。我每晚都见到它,清楚地在黎明天空下看见它的轮廓,或者透过雨夜迷雾的确切形状。我感受到悬崖底部经受海水冲刷的黑色岩石的每一道纹理。更重要的是,我明白自由岛所包含的意义——另一种选择——欧米茄抵抗力量——我们再也不用四处逃亡或躲藏的地方。然而我也知道,对吉普来说,自由岛显得既抽象又渺茫,跟我们到达艾尔莎家里以来具象真实的日常生活相比,更是如此。

我们的争议永远无法化解。尽管我心神不安,仍很乐意被他说服,有个借口再多待一阵。每天傍晚我都对自己说,就再多待一天而已。到了夜里,我靠着吉普蜷缩在小床上,尽量不去想环绕在我梦境周围的画面。更重要的是,我试图忽略被神甫追寻的感觉,就像耳旁的铃声一样无处不在,无法逃避。

最终,艾尔莎解决了我们的争端。一天下午,她闯进我们的房间,手里拿着个大袋子。我正坐在床上,手臂没有绑着,因此急忙躲到毯子下面,但是艾尔莎不耐烦地冲我挥挥手,说:“别浪费时间干这个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像你一样皮包骨头的小女生,腰部不可能这么臃肿吗?而且,你用一只手实在是太笨拙了。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说着,用手戳了吉普一下。

我把毯子拿掉,问道:“那你为何不说些什么呢?”

“因为你们这个主意还算不错。我们不能让孩子们无意中吐露这里有个先知。并不仅仅是因为先知太稀少,而是提到先知时,你知道人们是什么样的,就算是欧米茄人也如此。”我点点头,想起在定居地时人们诽谤的言论。“绑起手臂这个把戏,在大街上匆匆一瞥,很难看出破绽。”艾尔莎补充道。

我闭上双眼。“很抱歉,我们没有告诉你实情。”

艾尔莎再次对我的话置之不理。“守护自己的秘密,是你们两个养成的好习惯,你们在这里做得相当好。我希望你们能待得久一些,但你们必须在今晚前离开。”她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把吉普的毯子塞进袋子里。

吉普站起身来。“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