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海伦娜(第2/3页)

母亲:雷娜提亚·哈珀。三十二岁身亡。阿维塔斯时年十岁。其后的学校假期在祖父家度过。

在黑崖学院院长贺拉修·劳伦提乌斯手下受训四年,剩余受训年份由凯瑞斯·维图里娅督导。

童兵时代显示出巨大潜能。在凯瑞斯·维图里娅院长任职期间表现平平。多个来源的消息表明,维图里娅从早年起就对哈珀特别感兴趣。

我翻转纸页,但背面没有内容。

数小时后,黎明前,我突然醒来——此前伏案睡着了。我环顾房间,寻找吵醒我的声音来源,一只手紧握匕首。

有个以帽遮脸的人蹲在窗台上,明亮的眼眸像蓝宝石一样发光。我挺起肩膀,举起匕首。她遍布刀疤的嘴角轻蔑地扭曲成讥笑状。

“那扇窗户离地三十英尺,而且我锁上了它。”我说。一名假面人可以由此进入,这是当然。但学者族老奶奶也行吗?

她无视我隐含的疑问。“到这时候,你本应该已经找到了他。”她说,“除非你根本不想找。”

“他是个可恶的假面人。”我说,“他受过严格训练,懂得摆脱别人的追踪。我需要你给我讲讲那女孩。”

“忘了那女孩。”厨娘怒喝,脚步沉重地走进我房间,“找到他。你几周前就应该做到了,这样你可以回到这里,监视那个恶女人。或者是你太蠢,仍然看不出黑崖悍妇有不良企图?这次可是大事,丫头,比她谋害泰乌斯皇帝的事情更严重。”

“你说院长?”我斥问,“你说是她谋害了皇帝?”

“别告诉我说,你还以为这是反抗军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反抗军跟院长是一伙的?”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被院长操纵,还不够明显吗?”厨娘嗓音里的挖苦,简直像我的弯刀一样犀利,“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了解那女孩的事?”

“埃利亚斯现在的决定根本不理智,而我能想出的唯一解释就是,她——”

“你并不想了解那女孩本人。”厨娘听起来几乎是松了一口气,“你只想知道他要去哪里。”

“是的,但是——”

“我可以告诉你他将要去哪儿,但你要付出代价。”

我举起刀子:“交换条件是这样,你说出来,我不把你开膛破肚。”

厨娘嘴里发出尖厉刺耳的声响,我以为她是突然中风了——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她的特别版笑声。

“这事有人比你抢先做完了。”她掀起自己的上衣。她的皮肤本来就被早年的折磨弄得变了形,现在又多了几条巨大的、正在腐烂的伤痕。那臭气扑面而来,我赶紧闭住气。

“地狱啊。”

“气味当然像地狱,不是吗?是位老朋友做的——在我杀死他之前。伤口一直都没治。医好我,唱歌的小孩,我会说出你想知道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是想在你的妹妹们被摔成肉饼之前抓到埃利亚斯呢,还是更想听睡前故事?动作快点儿,太阳都要出来了。”

“拉娅之后我没有医治过任何人。”我说,“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

“那我就是在浪费自己时间了。”她一脚踏上窗台,咕哝一声,攀爬上去。

我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肩膀,她缓缓回到地上。

“把你所有武器全放到桌子上。”我说,“不许隐藏任何东西,因为我还要搜身。”

厨娘照办了。当确定她没有什么有杀伤力的后招之后,我伸手去握她的手,被她甩脱了。

“我必须触摸到你才能医治,你这个疯老太婆。”我恨恨地说,“要不然不管用的。”

她嘴一撇,干笑,然后极不情愿地把手伸给我。让我吃惊的是,她的手在抖。

“不会太痛的。”我的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更温和。血天啊,我为什么要安慰她?她是个杀人犯和敲诈者。我利落地紧握她的手,闭上眼睛。

恐惧在我腹中涌起,我既想成功——又害怕成功。这跟我医治拉娅的时候感觉一样。现在我已经看到伤口,厨娘又求我帮助,我就感觉必须治好它,像心痒难搔,必须结束一样。这种失控感,这种全身心向往医治的感觉吓到我了。这不是我,这跟我受训的目的和我的愿望都没有关系。

如果你还想找到埃利亚斯,就去做。

一个声音充斥我的耳鼓:哼唱声——来自我本人。我都不知道它何时开始的。

我凝视厨娘的双眼,深入那幽蓝的黑暗中。我必须理解她,直到内心最深处,如果我想要让骨骼、皮肤和肌肉全都被修复。

埃利亚斯给我的感觉像白银,像清凉晴朗的黎明时分一道用肾上腺素催发的闪电。拉娅不同,她让我想起人世的伤悲和绿眼睛姑娘的甜美柔情。

厨娘……她的内在像鳗鱼一样扭曲挣扎,我看到它们就想畏缩。但在这一坨纷乱的黑暗之下,我也能瞥见她曾经的模样,而我开始追逐那段往昔。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我的哼唱声开始变得不连贯起来。她内心的那些善念——如今都只是记忆。现在她的心被一群油滑的鳗鱼取代,带着疯狂的复仇欲望不停地扭曲身体。

我改变歌谣,捕捉她内心深处的那份真实。她心里像是开了一扇门,我穿门而入,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它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地板像是在吸我的脚底,当我低头看时,有几分怀疑会看到章鱼触手缠绕着我。

但下面只有黑暗。

我无法容忍把厨娘生活中的真相唱出声,所以我在自己的脑子里尖声号叫,同时看着她的眼睛。让我欣慰的是,她本人并没有移开视线。当治愈过程开始时,当我掌握了她的精神实质,她的身体也开始自我修复时,她甚至都不曾抽搐一下。

我身体的一侧却开始剧烈疼痛,血流到外衣的腰际。我无视它,直到呼吸急促,当我终于迫使自己放开厨娘时,我才感觉到自己因她而受的伤害。伤痕倒是比老太婆的伤短浅很多,但还是痛得要命。

厨娘的伤口流了些血,创口有些绽开,但腐烂完全消失,只剩一些恶臭味。

“包扎一下它。”我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如果你能进入我的房间,就可以自己偷些草药,配成汤剂。”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然后又看我。“那女孩有个哥哥,他跟反——反——反抗军有瓜葛。”她结巴了一会儿,稍后继续说,“武夫们在几个月前把他抓进了考夫监狱。她在设法救他逃脱,你男朋友在帮她。”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第二反应是,这混蛋完全疯掉了。

不管是武夫、海国人还是部落民,进了考夫监狱都还有可能活着出来,被整治一番,变得老实本分,终生不太可能反抗帝国。但学者族进去根本不可能再出来,除非死了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