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第3/5页)

产房里明明有好几个护士在陪同,可是Omega仍然显得十分孤独,他蜷缩在宽大的床上,脸色苍白,因为痛苦而满头大汗,一见他就颤颤地伸出手:“小羽——”

“我在。”付小羽一把握住了文珂的手:“我在。”

“他、他醒了吗?”文珂抽动了一下鼻子,他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满怀地期翼地望着付小羽。

付小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轻声说:“我陪着你。”

文珂脸色苍白,他本来刚开始一直忍着,可是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

生殖腔的抽痛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从几分钟一次,到几十秒记一次。

就像是有一只粗暴的大手,在反复地攥动着他的生殖腔,再顽强的Omega也扛不住这样的苦楚。

文珂太痛了,太想要Alpha的味道了,这种渴望和依恋,使他忍不住呜咽出了声。

“我想要韩江阙。”

伴随着Omega的哭喊声,护士赶了过来,撩起被子看了一下情况,严肃地说道:“生殖腔已经打开了,Omega进入第二产程,除了他的Alpha,其他人全部都出去。”

付小羽没有办法,只能站起来。

而文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攥紧床单,他的双腿一阵打颤,他看向付小羽,明明知道付小羽也没办法,可是他受不住了,他只能一遍遍地哭着说:“我想要韩江阙,小羽,他醒了吗?他醒了吗?”

在外面的韩战隐约听到了动静,急得额头都微微冒了汗。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做父亲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可是即使后来他第一次做爷爷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文珂已经没有父母,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的小儿子深深地有着连接的Omega。他爱护文珂,一部分是爱屋及乌,又有一部分好像是出于自己的内心——

这是一个很好的Omega。

他希望这个Omega好好地活下来。

而付小羽也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被护士匆匆地赶了出去,大门再次关上的时候——

他听到文珂发出了一声无助的哀鸣。

“韩江阙醒了吗?”

浓烈的青草香味散发出来,就连走廊里的人也都闻到了。

即将开始分娩的Omega,开始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香味,这将会是文珂一生之中信息素浓度最高的顶峰。

而这也是被标记后的Omega,一生之中最渴求和需要自己Alpha的时候。

……

韩江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季节好像是冬天,因为他一直感觉很冷。

韩江阙花了很长的时间行走,梦里的空间一直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的尽头还是黑暗。

走着走着,有一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走一个平面的直线,而是在下楼梯。

无穷无尽的楼梯,一阶之后又是一阶,沉沦在黑暗之中的无尽阶梯——

他是被困住了吗?

他感到害怕,于是开始奔跑,可是跑到双腿酸软,楼梯还是无尽的。

他跌坐在台阶上的那一刻,才忽然发现仰起头时,头顶有一个小小的气窗,窗外有微光,可是当他想要靠近气窗时,面前又变成了一片永恒的黑暗。

于是他只能坐下来,坐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是锦城,是文珂家里黑黢黢的楼道。

十年前,文珂离开的那个夏天,他的情绪恶劣,以至于记忆变得混乱不堪。

曾经有好几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有好几次他在夜半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一个人蜷缩在楼道里,浑身都湿透了,只有抬头透过那扇小小的气窗,能看到一缕微光。

外面好像总是在下雨,他在噼里啪啦的大雨声中,一个人偷偷地哭了好久,哭到累了,再在脏兮兮的楼道里沉沉地睡去。

他又回去了吗?

韩江阙认真地想,是梦吗?

其实他从来没有醒过来,他一直都待在十六岁那一年黑黝黝的楼道里。

和文珂的重逢、相爱,是不是这段时间的一切幸福,其实只是一个无比悠长的梦境?

那么他……

还活着吗?

忽然冒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韩江阙感到一阵遍体的凉意。

真正的恐惧降临在这一刻,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不存在的这一刻——

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十六岁那年?

当一个人的大脑开始相信自己不再活着,那么那一丝仅剩的意识似乎也随之开始消散,这段时间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开始摇晃碎裂。

文珂的脸,文珂的笑容,文珂温柔的鼻息,全部离他而去。

他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他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不——”他在黑暗的梦境中嘶喊着:“不要——哥哥,我在这里。”

他的叫声不像人,倒像是幼狼的嗥叫。

就在这绝望至死的一刻,一条围巾忽然从那小小的气窗飘了进来。

韩江阙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围巾,触感毛茸茸的、刺刺的,那是一条长颈鹿花纹的围巾,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他迫不及待地把围巾系在脖子上,就在系起围巾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忽然变了。

韩江阙纵身一跃,从小小的气窗里跳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人怎么能从那么小的气窗跳出去呢?

可是他就是坐到了,或许他真的是一只小狼吧。

梦境像是忽然被谁用蜡笔画上了颜色,这个世界变得明亮,因为有人吹出了一个巨大的糖水泡泡,天空是清澈的蓝,大地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

他系着温暖的长颈鹿围巾,撒着欢奔跑。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条围巾知道。

围巾好长啊,围着他的脖子打了个结,把他包裹得好温暖,像是文珂温柔地拥抱着他。

到处都是青草的香味,香味越来越浓郁,他一边跑一边抽动着鼻子——

他知道那是文珂身上信息素的香味。

他知道,文珂一定就在围巾指引的尽头!

他戴着围巾跑啊跑啊,跑过夜里的沼泽地,跃过山顶挂着的月亮,每一条路都是用蜡笔随心所欲画的,天上时而下雨,时而又挂上甜蜜的太阳。

围巾越来越长,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他跑得筋疲力尽,直到跑不动的时候,围巾忽然从他脖子上掉了下来。

那条围巾带着长颈鹿身上的花纹,渐渐地变大、再变大。

一头飘到了天空上,一头沿着金黄色的麦田向前飞,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围巾铺展开来的,浅褐色的斑纹,毛茸茸的质地。

韩江阙忽然明白了——

那不是围巾。

他就是在长颈鹿的身上奔跑,他从长颈鹿皮毛中穿梭,攀登过长颈鹿山丘一样鼓鼓的小腹,这个蜡笔画画出来的梦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