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千娇

老爷子每年见到陆程安都会想起这档子事来。

当时朝夕刚从家里搬出去,住的地方也是老爷子让季洛甫找的,虽然是离开季家,但到底是喜爱的不行的亲孙女,哪里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找的房子是最好的房子,房子也是以她的名义买下的。

这边他刚安排好朝夕的事,那边就听到敲门声,勤务兵说“陆程安说要见您。”

季老爷子其实不太记得陆程安是谁,经过勤务兵小心翼翼地提醒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和朝夕有婚约的那一个。

他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陆程安那天可以用潦倒二字来形容。

衣服似乎有几天没换了,灰色衬衣皱巴巴的。

头发也乱糟糟的,胡子拉碴。

面色阴郁,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季老爷子疑惑“你来找我做什么?”

“朝夕呢?”他的眼神聚焦,季老爷子这才看清他的眼睛,满是红血丝,他语气近乎渴求,“我要和她说一句话。”

“说什么?”季老爷子说,“你和我说就好。”

陆程安“婚约的事,我没说取消就不能取消。”

季老爷子皱眉“婚约的事,原本就是我们俩家长辈一时兴起说的玩笑话,原本是想着两家亲上加亲的,可是……浑小子,她都走了,这桩婚事怎么还能作数呢?”

他耐心地劝说,“她奶奶都说了取消这个婚约,你奶奶也都同意了,你还在这儿较什么劲儿?”

“她是我定下的人,我没说取消,就不能取消。”

陆程安双眼通红,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话,“我和朝夕的婚约,是早就定好了的,我不说取消,它就一直作数!”

他当时还年轻,也不过二十岁,眉眼处仍旧有着少年的青涩感。

季老爷子也私下打探过关于他的种种,在学业上,是好的;在私人感情上,却是混乱不堪的。

他是不满意陆程安。

解除婚约,他也是第一个赞成的。

可是眼前的陆程安,却和他听到的不太一样。

即便透露着少年气,但眼神阴鸷,无数的情绪积攒,愤怒、不满、急迫、渴求……可又因为从小到大的教养死命地压抑住。

陆程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胸腔上下起伏不平地震动着。

他有太多的无助也有太多的渴求。

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季老爷子面前。

桀骜顽劣的少年低着头,身形挫败,嗓音颤动,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他渴求道“爷爷,我会变的,我会为她变的,这婚约……她不说取消,就不算取消。”

“……算我求您。”

少年向来狂妄,意气风发,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地步,有着游戏人间的资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低头。

对父母低头,对旁人低头。

对这第一次不站在他这边的命运低头。

夜里的温度骤然降下不少。

夏末将至,蝉鸣声渐消。

老爷子到底身体不如从前,说着说着就犯困了,却强撑着眼皮,拉着她问“今晚不走了吧?”

老人渴求般地看着她。

朝夕不忍拒绝,终究是点头应下。

她的房间一直都为她留着,采光通风最好的一间房,面积也是最大的。是啊,季家上上下下最受宠的那个人,就是她。

也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得不离开季家。

·

二楼。

朝夕卧室的灯终于熄灭。

陆程安半靠在季家大门对面的花坛上,手上夹着支烟,烟头燃着惺忪火光,他指尖的烟雾都被夜风吹散。

思绪也被凉丝丝的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当晚回忆起往事的何止季老爷子。

还有他。

其实仔细想想,他当初确实做得不合规矩,贸贸然闯进季家,在老爷子面前说那么些话,太狂太自我。

可要再来一次,他还是这么做。

人生总有一次向命运投降。

他在遇到朝夕的那一刻,就得知道他活该有这么一劫。

·

隔天,朝夕吃了早餐之后才去上班的。

老爷子看到她还在家,开心的多喝了一碗粥,在她走的时候还跟个小孩儿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她“什么时候还回来看我?”

话音刚落,家里的电话就响起,阿姨接着电话,低声说“是君菱。”

老爷子嘴角的笑霎时僵住。

他仔细打量朝夕的脸色,她笑意如常,“她估计是想您了,您接她电话吧,我就先去上班了。”

说完,她就离开季家了。

身后的季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电话……”

“说我在外面散步。”老爷子漠然极了。

朝夕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门对面的车。

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陆程安“我送你?”

“我车还在那边停着。”

又被拒绝了。

他无奈挑眉。

却听到她说“你送我过去吧,我懒得走这几步。”

态度转变的太快,导致陆程安都有一瞬间的没反应过来。

也不过两百米不到的距离,陆程安硬生生的开了两分钟。

沈放和梁亦封在一辆车里,远远地看到前面开的跟蜗牛似的车,咋舌道“三哥,你说二哥怎么回事儿?平常看着比谁都理智比谁都冷静,就连大哥有时候在他面前都自愧不如,就这么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到了朝夕面前就这么窝囊?”

“一悍马给他开出了老年人专用代步车的感觉。”

沈放的吐槽向来都直戳靶心。

梁亦封揉了揉眉,他对别人的事不太上心,只说“废话很多。”

沈放撇了撇嘴,实在是看不下去眼前那辆龟速般前行的车,一脚油门踩去,直接超车,超了车之后,还十分得意忘形地按了按喇叭嘲讽他。

陆程安不以为然。

他的心思全在朝夕身上。

朝夕上了他的车之后便说 “你开慢点。”

陆程安“嗯。”

车速很慢,远远地就能看到她的车,她向来不太擅长太煽情且漫长的对话。上次高铁上的谈话,她更擅长。

简单,利落,简明扼要。

昨晚听到的事情冲击感太强,她因为婚约一事对他怀恨在心十年,虽说她一直耿耿于怀,但她心底仍旧是承认他的。

即便被通知婚约取消,即便她和他再没有见过面。

她的心底,仍旧是把他当做未婚夫的。

她偶尔也会给自己找理由,人不能言而无信,答应了的事就不能反悔;他那样的人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我怎么可以像他呢;未婚夫不过是拿来搪塞别人的借口罢了,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薄情多情的负心汉罢了。

白日的她,清醒又理智。

而一到晚上,望着那异乡月的时候,朝夕总会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