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虽然不言不语(2)

裴序耐着性子回了沈渝修一条胡扯的短信,就不再关注对方的消息,转而拨起电话。他此刻刚走到和公安局一街之隔的一家茶餐厅门口,站在门口一人高的立牌旁避风,静静等候电话接通。

“喂?”

“耿叔。是我。”

“到了?”

“嗯。”

挂断电话,裴序背风抽了会儿烟,不多时便有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声如洪钟地呵斥道,“又跟谁干架了!”

他那一下碰到裴序后脑不明显的伤口,力道也没控制好。裴序毫无防备,不禁疼得脸一皱,扔掉抽的差不多的烟,捂着头转身道,“耿叔。”

耿征明瞧他是真的吃痛,也有些意外,“头上都有伤?”

裴序放下手,瞟了眼手心,没见血,便不太在意,“一点小伤。进去说吧。”

他们推开窄窄的玻璃门,走进餐厅,还没到午市的高峰时间,客人不多。裴序拉开靠窗那张桌子的椅子坐下,向过来倒了两杯热水的老板娘道了谢,端起纸杯喝水。

耿征明从落座开始就不停地打量他,“你这又是上哪儿混出来的一身伤?让小荔看见了又要担心。”

裴序看了看沾着少许油污的餐厅玻璃窗映出的自己,按着侧脸,“她不知道。等过几天伤好了我再去学校看她。”

但耿征明一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十几岁那会儿老在街头混着打架就算了,现在都二十几的人了……”

裴序上学时不务正业,成天跟着一帮哥们儿打架闹事,前后折腾进了好几次警局。耿征明是名老警察,处理这伙小年轻处理多了,慢慢熟悉起来,对其中能走正道的还是下了功夫劝导,多少收到些成效,至少——裴序就还没堕落到拿刀上街砍人的地步。

“这次不是我要打。”裴序低下头,用整只手掌贴着杯子,盯着自己发红的指节和深色的擦伤,把裴荔被绑架的事交待了一遍,“他们现在催债催得很紧,必须得想办法凑齐那十几万。”

耿征明听完来龙去脉,气不打一处来,拳头重重往桌上一砸,吓得几个服务员齐齐朝这边看,“这群人眼里真是没有王法了。”

裴序推了推他面前的那杯热水,示意他不用太着急,“荔荔是被吓着了。好在人没事。”

耿征明稍稍放下心,依旧余怒未消,捏着纸杯恨恨骂道,“这些王八蛋,为了赚脏钱真是什么都敢干。”

裴序听着他的怒骂,平静注视着油腻得反光的桌面,感觉到一股从热水升腾起的雾气蒸得前额那块皮肤微微发热。他默默一会儿,抬手撑着额头,有些艰涩地说,“耿叔,你能借我点钱吗?”

裴序犹豫很久才开这个口。从十六七岁开始,耿征明一直十分照顾他,真计较起来,已经替他花了不少钱。帮忙捞过几次因抓赌进派出所的裴曼不说,对裴荔也很关心。

年过五十的耿征明妻子走得早,唯一的女儿在几年前因一起连环抢劫强奸而去世,那之后他的日子的过得没着没落,整天就是想办法从官方或非官方的各种渠道寻找凶手。数年过去,积蓄早不剩多少。几万块钱,对快要退休的老警察而言,当然也不是能轻易拿出来的。

裴序清楚这一点,因此不抱太大希望。

“你妈欠了十几万?”耿征明先是喝了口水,肩膀微垮,眉头紧皱道,“你现在凑到多少了?”

“借的本金是五六万。”裴序说,“刚借了两万。加上我自己手里的,还有荔荔打工攒下来的一点,也不到五万。”

耿征明思忖几分钟,“凑个本金还不难,但是这利息……”

“利息我想办法。”裴序说,“再往后拖。”

耿征明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有点不同寻常的意味,“你想干什么?又打算回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哥们弄钱?”

裴序手撤离桌面,身体朝后靠了靠,“没有。”

耿征明对他这些小动作很熟悉,表情严肃地警告道,“利息的事再想想办法找人说情,你少给我动歪心思,赚快钱的事就没几样不违法的。”

裴序抿抿下唇,耿征明不等他再说话,匆匆忙忙去拿钱包,催促道,“先去趟银行,我给你补几千,下午再找同事借借。”

他们起身离店,耿征明领着他往外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循例问道,“这个月有没有什么消息?”

裴序摇摇头,裹紧外套答道,“没有。”他说着露出很复杂的一个微笑,“有线索我也不会直接找你,至少得叫上刑警的李队。”

这些年,耿征明始终不放弃私底下追查他女儿的案子,泄愤的目的一目了然。裴序帮他四处打听不假,但并不打算让他自己找到那个人。

“耿叔,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你不能为了那个人渣把你后半辈子赔进去。”裴序拍拍他微有佝偻的背,“你不想后半辈子让荔荔去监狱里看你吧。”

“小子,你还教训起我来了?”耿征明咳嗽两声,迎着冷风呼出一口白雾,反手拍了一下裴序没什么伤的脖颈。

裴序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个巴掌,淡笑着扶耿征明一把,跟他一同转向下个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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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这天,沈渝修几乎连轴转了二十四小时,白天跟沈耀辉去过公司和工地,下午又被带去社交意味非常浓厚的庆祝派对。晚上回到别墅,按部就班地吃完那顿家宴才算彻底解放,当夜就乘车下山,返回他自己那套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格外疲乏,人在公寓躺了半夜,却又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才过十二点,沈渝修一个人坐在临落地窗的浴缸里泡了会儿澡,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便拿起手机叫上次被他放空炮的小情人过来。

“沈少,您昨晚真不地道,是不是路上又碰上哪个小妖精了?”完事之后,泡在浴缸里的人变成了两个。沈渝修靠在浴缸一边,让人给自己捏着肩颈闭目养神。

听见对方这么抱怨,他眼睛睁也没睁地继续享受服务,嘴上随便敷衍几句,脑海里倒是真过了一遍那个绊住他脚步的人。

想着想着沈渝修的精神头又回来不少,翻翻手机,裴序这块骨头是真不好啃,无论他怎么撩拨,上午那条拒绝含义昭然若揭的短信之后都再无回复。

就算没事先打听过,沈渝修也知道对方纯属胡扯找托辞。但暂且不说他认为这种事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即便是上赶着送自己的热脸去贴,也得有点回应才行。沈渝修手按在质地细腻的浴缸边缘,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有点遗憾又有点不甘心。

“沈少?”身后的男孩黏过来,没敢把重量卸到他身上,撒娇道,“问您呢,最近出门怎么老不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