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身寻阿母(第2/3页)

“大排面?两文钱,净面?一文……啊,那个是牛肉面,贵一点,三文。什……什么?汤?这……小店的大排汤是不要钱的。”

刘彦昌挨个点着面,在心里盘算着,想了半晌,摸出一文钱,道:“我要一碗光面吧。”摊主摇头:“早说不就得了?”盛了一碗给他,他却不走,拿着面,问:“汤呢?”摊主一呆,说:“汤?什么汤?”刘彦昌指着自己的碗,理直气壮地道:“你不是说,汤不要钱的吗?为何只给我净面,不肯为我加大排汤?”

摊主目瞪口呆,说:“你要的不是大排面,怎能加大排汤……”但刘彦昌读书人出身,摊主又哪里辩得过他?只气得抄起大勺,将他的碗里加得满满地:“算我倒霉,这位爷,一碗汤吃不穷我。您呀,也别大喊大叫地跌份儿了,我白送还不成么!”

镜外的刘彦昌向角落里缩了缩,众人也懒得看他,反倒是墙角的沉香脸都红了,觉得父亲这般狡辩,实在难看得紧。不料刘彦昌一碗面吃完,拿了碗又要讨汤,“你说汤不要钱,自然该要多少有多少。”摊主气得说不出话来,僵持着死活不肯再添。

沉香实在看不过眼了,摸摸怀中,还有好几锭银子。取出一块,运起法力,向刘彦昌手里送去。路上行人有的眼尖,想截下去,那银子却似有灵性一般,左躲右藏,只认准刘彦昌一人。

银子入手,刘彦昌大喜,紧紧握住。继而大奇,突然想起,叫了一声:“沉香?”沉香在墙角下一哆嗦,只当已被他看见,转身就跑,连撞倒人都顾不上了。

倒地行人大骂,街上一乱,刘彦昌注意力被引过去,连叫:“沉香,回来,回来!”他当日返回刘家村,发现家中积蓄全无,沉香踪影不见。一打听,才知道儿子偷偷溜了。气恼之下,想到沉香定是去华山找寻母亲。毕竟血肉相联,他老大不放心,拾掇了些物什便也追了出来。

此时如何放过?急步狂追。沉香在前面,开始心慌,什么都忘了。跑了半晌,突然想起:用法力,飞开的话,爹不就追不上了么?想到便做,提气,想着腾空,果然一步步便离了地面。他大喜,双臂前撑,竟如划水般地在半空中滑行起来。

他没学过驾云驭空之术,这般乱来,只能离地七八尺而已。没飞多久,便被一株大树杈卡住了身子。但他心慌之下,毫无所知,连叫:“飞……我飞……飞快一点!”

刘彦昌的大骂声响起:“飞,飞什么飞!沉香,你下来,你给我下来!”

气喘吁吁地拉下儿子,“你跟我回家。”沉香挣开,道:“我不回去!”刘彦昌叫道:“不回去?你要遇到了点意外的话,我怎么办?”当年他被杨戬施了法,这个儿子,已被认定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想着沉香要做的事,他只觉得脚上发软,差一点就哭出声来,“离开华山后,你就是爹的全部。没有了你,沉香,爹真是一点儿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呀!”

沉香慌了,想安慰父亲,却怎么也说不出愿意回家的话来。忆及被杨戬施法折磨时的心情,恼火之意竟油然而生,道:“爹,别这样行不行?娘是仙子,我作为她的儿子,怎么能是一个没有出息、懦弱无能的儿子呢?如果是的话,我不配!”刘彦昌怒道:“你以为我不想救你娘吗?可那是办不到的事情。沉香,你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一些你能做得到的事好吗?”沉香道:“做得到的事?是糊灯笼还是看店?娘在受苦,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做得到呢?”

刘彦昌骂道:“糊灯笼又怎么了?”想到儿子拿走了多年积蓄,一阵心痛,“我辛辛苦苦糊了十几年灯笼,攒下的一点家业,就全被你给败光了!除了离村,你试成了什么?再不放弃,一贫如洗的日子,你以为好过?”

沉香气道:“二郎神在村口设了机关,我以为我走不出去——如果那时候我放弃的话,我现在,还在刘家村呢!”

刘彦昌叫道:“走出去又怎么样呢?再多走两步,连小命都没有了!”沉香却嗤了一声,说:“二郎神虽然不是好人,可我毕竟是他的外甥,他怎么可能下手杀我呢。”扭头便走。

刘彦昌一把拉住他:“他一直没有杀你,是因为你还没有对他构成威胁!”话音未落,一个声音阴恻恻地接了口:“你爹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你再不回头,我马上就能杀了你!”

小玉失声道:“哮天犬?”沉香嗯了一声,说:“是啊,哮天犬追来了。”听着刘彦昌刚才的说话,他有些惆怅,心想:“不论爹做过什么,对我还是关心的。可笑当时,我居然那么天真,只记得杨戬救过我的命,送过我金锁,就一心当他是个好舅舅……”

刘彦昌抬头见到哮天犬,只当他要杀沉香,骇了一大跳,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带他回去!”哮天犬蝙蝠般地从树上倒挂着,一个翻身,飘落地面,冷笑道:“他好象不太听你的话啊,我要亲眼看着他回到刘家村!”刘彦昌连连称是。

那时的沉香还是第一次见到哮天犬化成人形,奇道:“爹,他是什么人?”刘彦昌压低声音道:“他就是二郎神身边的那条狗,那个哮天犬呀!”沉香却是大喜,一昂头,大声道:“哮天犬?你敢动我!动了我,看二郎神回去怎么收拾你。”

镜外龙八好笑,叫道:“沉香,二郎神为你收拾哮天犬?太天真了吧,哈哈!”但听哮天犬怪笑之声不绝,道:“你也太把自个儿当棵葱了吧,我可是奉主人密令来的。沉香,你要是现在回去呢,就什么事也没有,你要不回去,我就地处决。”

刘彦昌吓得一把抱住儿子,沉香气极,说:“我还有八十多年阳寿,他敢把我怎么样?”哮天犬先前发现沉香溜出村子,已匆匆找到主人,禀报了详情。虽然杨戬当时的神色变幻不定,交待的话,却没有半点含混:“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孩子逼回村,必要时,你可以出手。”是以,哮天犬心中笃定,冷哼道:“阳寿?主人能随手帮你加上二十年,也就能随手给你划去八十年!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回不回去?”

“我就不回去!”

少年的声音,倔强而冲动。毕竟太年轻,他不屑于哮天犬的威胁。只是一条狗而已,还是舅舅养的一条狗,理所当然,他也不必惧怕。凶残冷酷么?被墨扇压下时,他确是明白了点其中的含意。但更多时候,被私塾的先生逼背书挨戒尺,被父亲逼着糊灯笼罚跪,那种种行为,就是他能理解的冷酷的极限了。

而他的小聪明,往往能让他逃脱开来,甚至报复得先生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