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34-36(第4/5页)



  我想,逼急了的时候,他们也许会去那里吧?!”“朱颜海?”界明城的眼睛一亮。

  “嗯。”四月的面颊上飞上了一缕嫣红。“朱颜海。”界明城的手指下意识地滑过了琴箱,那个古老的故事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我给你唱朱颜海的故事听好么?”他含笑望着四月,“女孩子们都爱听那个故事。”“你还是给我继续讲左的故事吧!”四月也笑了,她轻轻弹开了界明城的建议,却在界明城感到沮丧之前解释了一下,“我从朱颜海来。”界明城的嘴吃惊地张开了。

  他看见四月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她那眺望远空的神气告诉他这女孩子说的是实话。

  朱颜海,传说中的朱颜海,界明城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已经站在一个传说的门槛上。

  “我们去朱颜海。”界明城对四月说,这年头瞬间窜入他的心房,不懈地燃烧着,仅仅是因为那个传说吗?“我得去朱颜海。”四月点点头说,她疲惫的笑容中有些抱歉的意味,“这次必须要回去了。”三十六转向朱颜海的方向,走出不多远,就看见道路变得艰难了。一来,这里原本就没有通向朱颜海的道路,只能穿越原野一路向北。二来,翻翻滚滚的畜群早把草场踩成了一片泥泞,即使被白雪覆盖着,也能看见一长条不安的起伏远远地伸展出去。在早上清冷的阳光中,这条牲畜踏出来的路和两边安详柔美的原野形成鲜明的对照,就象是一块正在腐烂的肉。一路上,总还能看见些死牛死马的尸体。

  它们僵硬地倒在路边,和曾经柔软的泥泞一起被冻得结实。只有偶然露出雪堆的鬃毛,有时候还在微风中没有生气的摆上几下。

  界明城不知道马匹们是怎样分辨它们同类的尸体的。如果不是看见挑出雪面的长角或者被风吹动了的鬃毛,他可没有办法认出雪丘下面是什么。但是那些夜北马和倏马都可以,它们熟练地闪开不明的障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坑坑洼洼地道路上前进,把吃力的白马甩在了后面。界明城担心地望着那匹倏马用几乎完美的步伐行进,即便如此,四月的身躯也还是在马背上摇晃个不停。他不知道四月可以支撑多久,这样颠簸的骑行,一点不比徒步跋涉省力。

  把四月抱到自己的马上来?!白马走得是慢了许多,但是每一步都放松而矜持,努力保证马背上的骑士不会受到颠簸,何况昨天也是这么带着四月骑行的。

  这个念头在界明城的脑海中不过稍稍闪了一下,就象流星一样消灭的黑暗中。

  早上四月那羞愤交加的神色就在他眼前不远不近的闪动着,让他觉得手足无措。

  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如果还有别的什么方式可以帮助四月,也许就是她想听到的歌声了。上次他把故事讲到了哪里?左听到了关于藏书的流言?他把琴箱抱到了胸前,活动了一下手指。松松地拖着缰绳的手,因为太久没有活动,已经冻得发僵了。他轻轻拨了一下弦,又脆又锐的声响顿时从琴箱里发散出来。

  四月回头望了他一眼,嘴角弯弯的,脸颊上的酒窝闪了闪,显然是开心的样子。她的气色仍然黯淡。不知道怎么回事,四月的眼睛分明是有神采的,身子却疲顿得很。

  看见四月的笑容,界明城的心情安定了下来,他回了一个笑容,很利落地将手指滑过每一根弦,叮叮咚咚的琴声顿时跳成了一片。白马的步子缓了一下,两只耳朵也精神十足地竖了起来。只是余音未绝,最细的那根弦忽然“啪”的一声,断了。

  界明城颇为尴尬地望着手中的六弦琴,抬头看看四月,苦笑了一声:“天太冷啦!”一只手在身上乱摸,竟然找不到备用弦了。

  四月看见了他的狼狈模样,不由“咯咯”地笑出声来。她的气力不足,才笑了两声,就不得不弯下腰去。抱着倏马的脖颈,她还微微嘟囔着什么,连那倏马都转回头来,然后神气活现地把头一扬,顾自前进了。

  界明城也不由被那倏马给逗乐了。“好你个畜生,”他低声笑骂,“花花点子还不少呢!”催动白马赶上去,一挥手,倏马还没知觉,一根银亮的马尾已经捏在界明城的手中了。他熟练地换下断弦,试了试音。倏马兀自不知,跟在那些夜北马后面“得得”走得快活。

  两个人对视一眼,再也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四月的笑容那样明媚,虽然仍是神不守舍的样子,却足有融化冰雪的热量。一笑之间,界明城忽然觉得心里那道透明的隔阂消融了些,不自觉与四月并鞯齐缰,不知道是哪里去得一道担子,连人都轻松了。

  “……说一说你的骄傲为什么空空荡荡,你的眼中为什么燃烧的只是流光。

  万里迢迢的路程是为了你伟大的梦想,或者是为了孤独带来的茫然和恐慌?“界明城的手掌按住了颤动的琴弦,激荡的乐声也就戛然而止。他没有唱过几次左歌,知道它的人不多,喜欢听它的人更少,而他自己,每次唱到藏书和左的问答的时候,心中总是跳得利害。这世上总有些不该问的问题,对每个人都不一样,自己的问题躲藏在什么地方?即使在睡梦里,界明城也唯恐避之不及。他有太多要做的事情,有着因为遥远而显得崇高的目标……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他暂时还不想让自己面对几十年后才需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四月悠然地说,“左就这样见到了藏书?”“嗯。”四月的嘴嘟了起来:“可这也太容易了,就这样找到了藏书,跟着小孩子们的儿歌。”“他可是整整走了五年啊!”界明城抗议,“谁在陌生的大地走上五年,就算一架都不打,也不能说容易吧?”“就是……容易。”四月说,她坚持的并不认真。“藏水可不是一条普通的龙啊!”“藏书当然不是一条普通的龙。”界明城笑了起来,“藏书是创立龙渊阁的龙嘛!”“你真得相信龙渊阁?”四月问他。

  “我信啊!”界明城理所当然地说,差点说出“要不在东陆那么晃荡做什么”来。

  “嗯……”四月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让他脖子后头有点微微发凉地意思。

  “你不是知道藏书么?”界明城试图让谈话回到原来的轨道上。“难道你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左见面的?”“我听到过的,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四月沮丧地说,“而且我们也不太关心整个故事的脉络啦!”界明城点了点头,故事总是这样,它们永远也不会涉及事情的全部真相,而只是听众可能关心的那部分。“我不知道夜北也有人听过左的故事呢!”他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