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30-33(第4/6页)



  “他不是个天驱。”界明城对马贼们高声解释,“他是辰月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辰月教,我对天驱也没什么兴趣,我只知道他是朋友,而你们不是。”马贼头目回答,他的声音嘹亮,可是界明城可以听出他的底气不是那么足。毕竟,他没有下令让马贼们放箭。

  就算放箭,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你们能做什么呢?”界明城问马贼们,“报仇?”他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一丝讥削,那讥削也是对他自己的发出的。想到自己刚才一心焦虑得只是如何保护四月的平安,界明城自嘲地笑了一笑:以四月的实力来看,比她更不需要保护的人大概不多。马贼头目没有回答,见过刚才的暴风,他毫不怀疑对面这个红色眸子的女孩可以用吟唱轻易把他的弟兄们全部绞碎。他看的见,弟兄们坚定的臂膀后面是充满了恐惧的眼神。而那个已经变成了碎肉的非先生,要是真象行吟者所说的那样,是天驱的死对头,只怕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实际上,自从非先生来到他们中间,他们刀头舔血的日子确实忽然多了起来,不少弟兄对这个非先生也是颇为畏惧的。义气和理智,是个两难的决断。

  界明城把一大袋金铢抛在了地上:“如果你们需要这个,拿去!今天的杀戮已经够了。

  马贼头目的眼睛眯了一下,打了个呼哨,忽然扭头就走。马贼们先是一愣,接着纷纷如梦方醒地收起弓箭,调转马头,跟了下去。只有那个小贼停了一下,气恨恨地望着界明城和四月:“我倒是不太喜欢非先生的,不过这样杀人,未免也太……”他摇了摇头,“邪气!”双腿一夹马肚,追赶同伴去了。四十多人,不一刻功夫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地上杂乱的蹄印,提醒着刚才的混乱和喧嚣。

  “你还挺能吓唬人的。”四月笑着对界明城说,她的笑声还是又甜又脆的,只是渐渐低落了下去。

  界明城回过头去,心情有些复杂。虽然是才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他却总觉得很难把这个笑吟吟的女孩子和刚才那个役风的愤怒秘术士联系起来。眼睛才落到四月的脸上,他就暗暗叫了一声:“坏了!”双腿用力一夹,白马冲着四月的倏马猛冲了过去。

  倏马是通灵的兽类,见到白马直撞过来,居然不躲不避,只是把身子侧了一侧,四月歪倒的身躯就落入了界明城的膀臂。

  太阳已经西斜了,几匹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很枯燥的样子。除了细碎的马蹄,一点声音都没有,道路也因此变得更加漫长。

  界明城望着遥远的山峰,走到那里大概还要三五天的功夫,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事情会出现。怀里的四月还没有醒过来,界明城和马贼们都高估了她的力量。

  界明城猜测四月是使用什么方法释放出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强大秘术,随后就因此耗尽力量陷入了昏迷当中。对于秘术,界明城并不熟悉,可他能够想象四月使用的方法一定非常险恶,几层冬衣都已经被冷汗湿透,就是因为那短暂的一刻。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界明城对于刚才的那场战斗也还是心有余悸。如果他的白木弓没有折断,非先生原本伤不到他,界明城的连珠箭的功夫用来对付一个即使是相当强大的秘术士也是很有效的。但那个时刻,他只有拔刀驱马,甚至连自己将面对怎么样的攻击都不知道。武士与秘术士单独对垒的时候经常会处于不利的位置,因为武士总是更无知一些。只要能够得到挥刀的机会,界明城想,但他对此没有把握。

  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面对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威胁。当八服赤眉划开非先生的右臂,这个秘术士的眼中忽然发出了狂热的光芒。还没有明白这光芒意味着什么,界明城就和他的白马一起被一股不明来历的强大力量推到了一边。

  他这才看见四月,完全不一样的四月。她的双手举在空中,银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身上围绕着明亮的光环。试图用身体扼杀她的羽蛇被突然暴长的旋风崩成碎片,那旋风停留了一下,就顺着四月冷冷的红色目光撞向了冒充天驱的秘术士。

  不管非先生在对界明城施展什么秘术,那个时候都只能停了下来。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秘术士,因为他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同时展开了两种防御的秘术。只是,在四月的旋风面前,非先生的抵抗只是稍微绽放出一点光华。那股旋风瞬间笼罩了秘术士,一蓬浓重的血雾从旋风里飞散出来,眨眼的功夫,他就被旋风绞成了肉块。

  想到掉了一地的碎肉,界明城的胃中又是一阵抽搐。也许是因为上了夜北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这景象实在太过悲惨,界明城心里一直都有一种很闷的感觉。

  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界明城把四月紧紧搂在胸前,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她的身子又小又轻,真的很难想象她竟然可以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和她接触的越多,界明城就觉得自己离她越远。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啊?不管怎么样,眼下界明城只是想抱紧四月,她也许是个可怕的秘术士,但她现在只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快点跑!”他对白马说,“我们要找一个可以挡风的地方,在太阳下山以前。然后我们要把帐篷搭起来,把火生得旺旺的,水烧得热热的。”白马听话地挥动着蹄子,大踏步地在这雪原上前进,后面的夜北马几乎要跟不住了。

  厮杀,又是厮杀!界明城左手拄着八服赤眉,看着跳跃的篝火把修长的弯刀照得流光溢彩,却没有了奋战中流转的光华。,那明亮的刀身映着他疑惑的双眼,上面再也看不出哪怕是一丝腥红的血。八服赤眉又恢复成了那柄安静的弯刀,而不再有暴烈和冷酷。

  才从尸横遍野的沙场上走出来,却又卷入了另一场冲突,界明城的心里忽然充满了颓废的感觉。他并不为厮杀本身而烦恼,让他不安的是挥刀时候的那份愤怒和划开秘术士手臂时的快意。那兴奋在非先生被绞成碎片的时候甚至暗暗膨胀了起来,这让他觉得心慌。

  离开家园的头一年,他拔出八服赤眉仅仅是为了擦拭。可是这一年间,他已经六次用刀,每一次都让八服赤眉饱饮而归。

  感觉身边的四月扭动了一下身子,界明城连忙放下刀,扶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