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30-33(第3/6页)



  界明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活动了一下左肩。还是疼得直入心肺,但没有伤到骨头,普通的贯穿伤,他暂时还能够应付一阵子。刚才没有能制住对手,可见马贼头目的身手实在不错,现在离马贼头目只有十多步的距离,但是白马没有花马快,他实在没有把握拿下马贼头目。

  身边的这个天驱呢?界明城觉得这个天驱真是很可疑,他浑身散发着的都是一种阴郁的气息,尽管看起来和马贼头目一样潇洒豪放,界明城却直觉这不是个夜北的汉子,他也没有办法判断这天驱的身手。

  他抬眼望了望四月,四月那苍白的样子让他一惊,刚才保护了自己的秘术一定消耗了四月太多的心神。界明城心头一软,决定妥协。

  妥协对于行吟者来说从来都是一个可能的选择,要不这东陆大地步步荆棘,哪里走的动?可是妥协之前,他得让自己显得更强大一些。他把胸脯挺了起来,驱动白马慢慢朝四月靠了过去。马贼头目的花马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脑袋,界明城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它也觉得不安。

  “是八服赤眉吧?”天驱在界明城的背后沉吟。

  界明城微微勒了一下白马。这几天里,这柄弯刀也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认出来了。他转过头来,凝视那个天驱:“是。”天驱微微一笑:“哪里夺来的?”他问话的口气竟然温和的很,哪里象是严厉的质询?界明城皱了皱眉:“你以为是哪里夺来的?”天驱点点头,笑了:“很好。”他转过头去望着遥远的山峦,淡淡地说:“很好。”八服赤眉又开始跳荡,界明城轻轻按住了刀柄。

  天驱转了回来,正视界明城的双眸:“如此需留你不得。”他说这话就好像是在说家常话那么轻松,马贼们却听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神秘的天驱来到他们中间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却领着他们一举摆脱了被夜北骑营穷追死打的境地,甚至可以这样随意出现在天水重镇,很得马贼头目的器重,隐隐已经是马贼们的军师了。天驱几乎没有怎么参加过马贼们和夜北军的厮杀,马贼们也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他也很少说出取人性命的话来。不同的是,马贼们虚声恫吓否认时候多,手下的血债其实少的可怜。可每次这天驱说出话,一定会有离奇的死亡。最近一次说出类似的话来,他针对的是天水镇守使德方。不到三天功夫,暴怒的真骑就砍下德方的脑袋。

  听见天驱那么说,不光是马贼们,马贼头目的脸上也露出不愉的神色。马贼的规矩:不要赶尽杀绝,抢钱抢马的时候人总是尽量不杀的,对付官兵也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下狠手。这天驱如此说话,显然是坏了马贼们的规矩。

  马贼头目轻轻咳嗽了一声,天驱也不看他,仍然是淡淡地说:“私事。”马贼头目轻轻打了个呼哨,笑了笑,策马往马贼群中退去了。

  局面忽然变得诡异,却解决了界明城和四月的燃眉之急。他们暂时不用和四十八箭对抗。

  “你又不是天驱,那么神秘兮兮地做什么?!”四月的倏马哒哒地走了过来,她象是恢复过来了,脸蛋红喷喷的,眉毛高高地竖着,一脸的生气。界明城的身躯挺得笔直,可四月知道他伤得不轻,眼神里满是担心。她勒马立定,斜斜挡在了界明城和那天驱的中间。

  “小姑娘知道什么!”天驱冷冷地说,他根本不用搭理四月,可是刚才四月展示的实力让他心怀戒据。“这是我们的事情。”界明城展颜一笑,左手一掀斗篷,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用伤手流畅地做出这个动作,他背上霎时出了一片冷汗,但他想让四月和天驱都看清楚,他伤得没有那么重。

  “戴个指套就冒充天驱啦?”四月不依不饶,“知道不知道只有引弓的时候才戴铁指套?”天驱的马背上只有一杆长枪,没有弓箭,听到这话的马贼们不由隐隐一阵骚动。界明城知道四月在瞎掰,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阻止他。不管原因是什么,四月似乎比他更确信面前的这个天驱是个冒牌货。

  天驱原来是一脸的不屑,听见马贼们的骚动,终于烦噪起来。他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对四月轻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真恶心!”四月厌恶地嘟囔着,她也不是什么动物都喜欢。长长软软黑黑的那条烟虫扑打着翅膀直扑过来的时候,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释放了流风,呼啸的旋风把她紧紧裹了起来,隔绝了烟虫喷吐的长舌。

  “羽蛇?!”界明城着实吓了一大跳,他一直把对手当成武士来对付,却没想到这是个秘术士。他对秘术不熟悉,却碰巧见过这一种,那是在宛州青石遇见的一个辰月教秘术士施展的。使用谷玄系秘术的人当然不会是天驱的成员,他这才明白四月的判断。

  能够使用羽蛇的秘术士实力不俗,但是四月自保显然没有问题。这也正是那天驱的目的。用羽蛇缠住了四月,他的目光投向了界明城。要是目光可以杀人,那一定就是来自谷玄的力量了。

  三十二一股小小的旋风在地面上盘旋,渐渐离开了布满了蹄印的道路,悄悄深入到洁白的雪原里面去了。它“呜呜”地呼啸着,身躯里嵌着些被卷起来的雪粒,显得俏皮活泼,再不是撕裂“羽蛇”时候的狂暴模样。四月目送着那旋风离去,表情就好象是看着自己的宠物。银色的长发被风吹乱了,几缕紊乱的发丝掠过了她的脸庞,她伸手捋开,嘴角一弯,脸颊上又浮现出两粒深深的酒窝来。

  这是个安静的时刻,相隔百步的两方都在吃惊地看着这个酒红色眸子的女孩。

  她的气度从容,身材纤弱,哪里象是刚才那个驱使着暴风绞裂那个假天驱的强大秘术士?界明城提着弯刀,默然不语,嘴里却微微有些发苦。一滴殷红的鲜血凝聚在下垂的刀尖上,许久,才“啪嗒”一声落在雪地上。

  四月驱动倏马往前走了两步,漂亮的一个翻身,从地上拾起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事,正是那假天驱的右臂。她从断臂上摘下那枚天青色的指套,笑吟吟地朝界明城扔了过来:“物归原主才是正途呢!”界明城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冰凉的感觉。指套入手的刹那,左肩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提醒他伤势实在不轻。

  忍痛捏着那指套,他苦笑了一下:“也不是我的呀!”“好歹你是个天驱啊!”四月不以为然地皱了一下眉毛,“比冒充天驱的辰月教更有资格拿这个东西。”界明城没有出声,把指套收进了囊中。“自己的那一枚,总还是要从老师那里获得的。”他想,“而这枚指套,代表的是哪一个被这秘术士所终止了的天驱传承呢?”沉默着的马贼们终于骚动了起来,马贼头目一声令下,四十几张强弓都拉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