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巫镜点点头。突然啪啦一下,小几破为几段,那女子脸色骤变,瞬间又镇定下来——一柄锋利的尖抵上咽喉。

  巫镜冷冷地道:“我最讨厌有人跟我套近乎。你是要我刺进去一剑致命,还是割道口子,让你血流一天一夜再死?”

  “大人要小女子死,付一小子足亦,自己动手,如以鲁缟缚鸡,虢鼎养鱼,岂非大大的亏了?”

  巫镜眼皮抽动两下:“你是什么人?”

  “不敢有瞒大人,小女子乃鲁国人氏,祖上尝开山挖掘铜脉,富甲一方。到我父亲一辈,铜脉毁于山洪。父亲于是改行贩金,为人以赤铜所骗,还得罪了齐侯;贩盐,哪里做得过私盐贩子;贩丝绸,遇上劫匪,付之一炬。后倾其家产,与人远赴西海沙漠,想要贩些珍稀之物回来,谁想……”

  巫镜见她眼泪都快下来了,冷冷地道:“终于都被骗光了?”

  “是……”女子以巾拭目,“终于身死他乡……小女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攒一笔钱,前往西域,求寻父亲的遗骸……听人说大人是鲁人,小女子斗胆,想将自己托付大人……”

  巫镜伸手从怀里掏只小包丢在地上:“这里的金子够你疯一阵子了。”

  “小女子身虽贫寒,这点金子倒也……”女子笑笑,从裙子底下伸出一只美得惊心动魄的脚,将小包又慢慢推回去,“大人周游天下,所获几可敌国,小女子愿追随大人,死而无怨……”

  “哗啦!”一声,巫镜拉开房门,问门口的一人道:“你一年赚多少钱?”

  那人虽然疑惑,却也立即道:“按哪国的钱算?”

  巫镜暗叹这里果然人人都是贩精,说:“成……成周吧!”

  “总有两百个铜币!”那人得意地比出两个手指。

  “伸出手来。”

  那人知道巫镜乃是大人物,毫不迟疑就伸手出去。巫镜在他手里放了一把金粒:“我看值五百个铜币了。”

  “值、值了!”

  巫镜扯出身后的女子,道:“带上这女人,随便到哪里!蜀王虽然封了城,可是城里还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法子。马上带她走,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永远别让我再看见她,懂吗?”

  “懂了!”

  女子也不反抗,默然无语跟着那人走出几步,回头道:“大人,你甩不开小女子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滚!”

  女子和那人在曲折的巷道里转来转去,解开发髻,散了辫子。走过一个小摊时,贩子顺手递给她一系麻布。

  另一个穿着跟她原来那件一模一样衣服的女人慢慢跟了上来,走在她身后。她不动声色地边走边将布批在身上,连脑袋都遮起来。

  转过一个拐角,在某扇挂着帘子的门口,女子突然闪身入门,后来的女人赶上两步,和护送她的人一道混若无事地继续走着。

  立即有人将摊子铺在门口,几只箩筐一放,将门彻底挡住,开始大声吆喝。地道里人来人往,谁也没留意到这一幕。

  门后其实是条隐蔽的小巷,巷道里没有灯,外面的火光也被帘子遮住大半,只能隐隐看见斑驳的石墙。女子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走着,直到有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文锦。”

  文锦欣喜地道:“三哥?你亲自来了?”

  “事情重大,我不能不来。”有个巨灵般的身影从巷子深处的阴影里跨出来,“我本来在成都等你,听说你落到桫椤城,连夜赶来,累死了两匹马。”

  文锦揭下头上的布,长长出了口气。那人走近她,关切地道:“你怎么……很累么?”

  “不……”文锦把头靠在那人肩头,笑道:“你来,我就能松口气了。”

  那人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道:“这趟着实吓着你了。那么大的风暴,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铜壶,揭开塞子。

  两人沉默了。

  须臾,黑暗中,忽地亮起了一根极细极细的线。起初,它直直的垂着,片刻后,象蛇一般慢慢昂起了头来。

  然后是两根、三根……不一会儿,无数根线亮了起来,照亮了文锦和那人的脸。文锦陷入沉睡一般闭着双眼,靠在那人胸前。那人的眼睛则幽幽发亮。

  这些流动的光的线随风飘摇着,风大起来,它们黯然失色;风一下,就又争着向上生长,一浪一浪的摆动。忽而分散开来,象一片光晕,光的触角四处探寻;忽而聚拢成团,凝成一束——却是文锦的一根根发丝。

  光影在那人刀削斧噼一般刚硬的脸上晃动。他不动声色地将铜壶举得高过头顶,于是发丝纷纷向壶口涌来,争先恐后要钻入壶中。

  但是壶口太小,无法一次容纳这么多发丝。发丝们堵在壶口相互拥挤,发出嘶嘶的声音,若是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是无数蛇虫在此聚集。

  那人轻声吹起哨子,戴着赤金丝打造的手套的左手凑到壶前,用一根手指撩动发丝。发丝们一接触到手指,立即紧紧缠绕上去。他很有条理地将发丝全部缠绕在手指上,而后用拇指分散了,一撮一撮地放下,任其钻入壶内。

  进入壶中的发丝不知吸食了什么,只见一根红线迅速向上蔓延,瞬间白光就变成红色,映得那人的脸更坚毅得可怕。

  成红的发丝懒懒地退出壶口,垂落下来,红光悄然消去。更多的发丝伸入壶中,吸食,然后垂落,褪去光华……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发丝都垂落了下来,遮住了文锦的脸。最后一丝红光闪了两下,终于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