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囚·蛇姬(第2/13页)

  雷冰胡思乱想时,建河中的花船赏却已经掀起了第一个高潮。以为做玉石生意的富商送出了一盏价值两百金铢的琼花灯,挂在了凝翠楼当家红姑林寐儿的船头;另一位盐商不甘示弱,送出一盏价值四百金铢的“花开富贵”,给了馨香园的秦湘湘。一时间河岸边人声鼎沸,喝彩声四起,河中的有钱人们也跃跃欲试,谁也不甘落后。这样的场合于名妓们而言乃是争芳,对有钱人而言却是斗富。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联想:不知道这些姑娘们的身价,和她当年被通缉的身价,孰高孰低呢?幸运或者说遗憾的是,现在黎耀的注意力放在了君无行身上,已经不再对她的命感兴趣了。否则她也不能这般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晃荡,因为身边肯定会跟着一串杀手。

  我要是个杀手,就不会放过这种时刻,她想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一看让她愣住了。这一夜天空多云,月光不是太好,但她仍然敏锐地在云层中发现了一个高速移动的小黑点。凭借着一个羽人的本能,她感到这并非是一只飞鸟,而是一个自己的同类——羽人。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全部吸引过去。那个羽人不断地在云层边缘盘旋,从常理分析,他应当不是抱着雅兴来参观花船的。

  事后南淮城的民众回忆起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都会感慨说:战争结束已经太久了,久到人们已经忘记了羽人的可怕。这个种族身体瘦弱,人口数量少,内部还总是矛盾重重,以至于在历史上的绝大多数战争中都处于被侵略被欺凌的地位。但在每一场战争中,羽族的军队都始终是人类的噩梦。道理很简单,翻开任何一本兵法书,作者都会告诉你,居高临下的重要性。而羽人由于体质上的孱弱难以近身肉搏,因此也有着一项特殊的杀技,那就是弓术。

  由于距离太远,甚至没有任何人听到那一声遥远的弓弦响,弓箭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高空中突袭下来。一箭,仅仅只有一箭,从人类做梦也想不到的距离,从月光的背后射了出来。在人们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那支箭稳稳从背后射入,然后从前胸透出,射穿了被称为“剃毛鸡”的楚净风的身体。

  这一箭好生凌厉,楚净风的身体竟然被牢牢钉在了船板上。当他在地上躺了足有两秒钟后,他身边的人们才反应过来,织业协会的其他商人们见到他的惨状,既搞不清袭击者的目的,也找不到来源,第一反应只是仓皇逃入船舱,没有任何人去救助他。

  真正反应快的是距离该船并不算近的黎氏的船。那艘船没有特别的装饰,在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彩船中并不醒目,但楚净风刚刚中箭,船上的人已经发觉了。狄放天第一时间发出了指令,不到五秒钟,已经有三四个人影从船上纵跃而出,以其他的船为跳板,迅速登上了织业协会的船,护在了楚净风身边。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影从船上飞了起来,向着高空疾冲而去。毕竟是南淮黎氏,手里网罗的人才五花八门,居然在狄放天的身边就有羽人跟随。两名羽人飞向云层,之前埋伏在高空中的偷袭者发觉有人靠近,开始向西逃去。三个羽人在高空中只剩下三个小小的黑点。两追一逃,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直至此时,其他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战争年代流传下来的种种恐怖传说忽然间从记忆里浮现出来。没有人愿意莫名其妙被高空中飞来的利箭夺走性命,人们当即四散而去,建河中的船只失去了观众,也只能中止当夜的活动。

  但雷冰注意到的是其他的事情。这起袭击堪称快若闪电,她虽然提前发现了那个羽人的行踪,都没能来得及作出反应,狄放天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发生了什么、派人查看楚净风、派人追捕偷袭者。而且她注意到,当观花船的民众慌忙散去时,仅在她目力范围内就有七八个做普通老百姓扮相的人骑上马,身手矫健地向着西方奔去,那些无疑也是黎氏的人。

  这样的反应速度,这样的人员实力,雷冰刹那间感到了一种心灰意冷,甚至是绝望。这一桩并非直接针对黎氏的刺杀案,让她见识到了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毫不怀疑,如果被刺者是黎耀,那一箭就算速度再快,也没有办法得手。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黎鸿的才干,再加上那样装疯卖傻,都没有机会下手。

  不过楚净风被干掉了,对于纬苍然而言总算是个重要消息——虽然是好是坏还不得而知,因为他的目的似乎不是要取其性命,而是顺藤摸瓜。雷冰想着,混在人流里慢悠悠踱回驿馆,驿馆中的羽人们已经听说了那起凶案,并可以预料到未来一段日子必将接踵而至的种族矛盾,都显得忧心忡忡。

  雷冰倒无所谓,只是忙着寻找纬苍然,此人不在房中,不知道跑哪儿瞎溜达去了。雷冰四处打听,也无人知晓纬捕头的去处,正在疑惑,纬苍然自己回来了。他身上泛出一阵茶叶的清香,看来又去茶馆里泡着了。

  “今天那一只眼睛的说书老头讲了什么好玩的段子?”雷冰问。

  “《游侠云湛列传》,”纬苍然回答,“羽族游侠的故事。”

  雷冰点点头:“我知道那个故事。云湛是上一次乱世初期的一个羽族游侠,长居南淮,和当时占据南淮的衍国公主石秋瞳好像还挺有交情。你知道我最佩服云湛那一点么?”

  纬苍然摇头,雷冰说:“我最佩服的是他的骗人本领,听说他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虽然不爱说话,这点倒是很有几分云大侠的风采。”

  她面色一沉:“很遗憾,今天我在河边看花船时,无意中见到那个一只眼睛的老头也在凑热闹。他今天晚上根本就没去茶馆。”

  纬苍然目无表情地看着她,既然谎言被戳穿,索性就不否认了。雷冰问:“刚才刺杀楚净风的,就是你,对吗?”

  纬苍然点点头:“是我。”

  二一人一骡的行进速度,显然比两人骑马慢多了。但君无行乐在其中,纵然双脚都磨出了泡,也并不觉得有何痛苦。一路走,一路挖空心思赚钱,偶尔弄点欺骗的小手段,邱韵也绝不会摆出道学君子的架势批评他,这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一次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