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传红(第3/14页)

炎柳摸了摸头,顺嘴就想还个价钱,看到墟葬肃然神伤的脸色,忍了没说,闷闷地道:“好。”

一边玉叶露出崇敬之色,担忧地拉着他的袖子。雪灾过后正是彷徨无依之时,炎柳见她红绡白袖,香靥流霞,不由豪气满胸。

“别怕,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等我消息,不要胡思乱想,小心别冻着。”他慷慨说完,拍拍手就去挑人,寻了五名身手灵活的车夫,卸去马车的肩套挽绳,换上障泥、攀胸和马镫。

傅传红的视线里突然遥遥闯进一簇黑云,有如无数蝌蚪从冰洋的尽头荡来。他细目凝看半晌,忽然失声道:“有骑兵!”墟葬知他目力惊人,立即伏身在地聆听,那些轻微的震动如击打在他心头的鼓,咚咚,咚咚,踏得他脸色铁青。

“二十里外有两百余匹马驰来。”这一路斥候并未发现埋伏,安迦也无派兵相随的必要,这队骑兵来得极其可疑。他略略推算,已知危机临近,当下不假思索对娥眉、玉叶喝道:“随我布阵。”

炎柳见状,喊了丹心、长生、卓伊勒等人一起帮忙,听从三人命令,与军士共同把马车排成奇怪的几列,在众人身前横亘出一道道屏障。傅传红继续观望,凝看半晌,口干舌燥地说道:“他们不像是军队……”

一个车夫霍然抬头,叫道:“是雪山盗!”

皎镜正为一名受伤的军士包扎,闻言好奇问道:“雪山盗是做什么的?”那车夫灰头土脸说道:“瓦格这带最恐怖的不是雪山,而是雪山盗!他们好掳财货,要是投降,多半不伤平民性命,把财货全部缴纳就可过关。要是反抗,刀剑无眼,他们会杀个干净。”

皎镜哈哈大笑,“好!爱财货便好,我们若被擒,就让玉翎王来赎人。”车夫流露惧怕之意,摇头道:“我们不是平民,他们视官兵为仇敌,见面就是你死我活!这点人手,根本打不过……大人,赶快逃吧!”

此地是通往鞘苏国方河集的要道之一,来往商旅多数甘愿缴纳给雪山盗过关税费,胜过于硬碰硬打打杀杀。但雪山盗的贪婪不止于此,不时纵马骚扰安迦、鞘苏两国边境的牧民和耕农,烧杀抢掠,两国守军往往追之不及,徒叹奈何。车夫咬牙说了半晌,众人听得明白,脸色微微发白。

各香院子弟闻言互视一眼,推了兰绮出来,他朝墟葬、皎镜长身作揖,尽极礼数,面有难色道:“大师,盗匪无情,趁大军未至,我等速速取马入林,想法子与玉翎王会合,如此还能保得性命!”

墟葬挥了挥手,温言道:“诸位只管先走,人太多不便赶路。”兰绮大喜,“多谢成全!”与众人立即从马车上解下马来,备好行李,匆匆往林间避让。临行前,他犹豫地看了姽婳一眼,与疏梅诸人摇摇晃晃地冲入雪林。

与此同时,景范与千姿各取了鎏金掐丝珐琅制的千里眼,冷峻地站于高处凭眺。两人也发现了雪山盗的踪迹,千姿眉间怒意如火山爆发,秀致的面容染了一层彤红,当下紧扼金鞭,甩出几道长痕,“雪山盗敢打本王的主意,死不足惜!景范,你速带五百人穿过密林去接应。”

景范迟疑了一下,他不喜这种被情势牵着走的被动,而千姿显然有些迷失在雪崩的混乱中。他轻咳一声,道:“王上,林木茂密地势崎岖,怕是等我绕路赶到,已是半个时辰以后。再说雪山盗若有备而来,此处也不安全……”

“我已放出斥候,自然守得住这里,不必多虑,你回去相机行事。紫颜他们是我请来的人,绝不容有失!”千姿说完,微微恍惚了一下,头脑清明了几分。他看着景范恭谨的神色,叹了口气,“我怀疑雪崩未必是天意。是我失察,原该小心探明了再走。如今陷他们于险地,却不去救援,于情于理难以自圆。就算尽心意也好,你要走这一趟。”

景范想起那些个人物,十师中千姿最在意的唯有紫颜,其余人再惊才绝艳,不过锦上添花而已。紫颜于苍尧有大功,若折损在此地,玉翎王纵成北帝亦有遗憾。他立即躬身道:“属下明白。”自从千姿即王位,他恢复了帮主之名,可言语间仍不想称臣,依旧自称属下。玉翎王知其心意,也由他这般称呼。

“等挖开这条路,我们去雪山盗的老巢,灭了这个心腹之患!”千姿凝眸冷笑,斩钉截铁。昔日他未动这支盗匪,尚存了牵制安迦与鞘苏两国之念,如今对方竟敢欺到头上,再也留不得了。

景范点了五十名骁马帮众与天机营将士出列,步行穿入苍林。寒木落落,雪雾蒙蒙,景范心中急迫,张眼望去,冲积下来的雪龙向南覆盖了数里地,漠漠荒林盛满积雪,只能再往前绕道,如此一来,他说的半个时辰已是最好的打算。

人心起伏之际,傅传红兴致勃勃地眺望远处的雪山盗,那批人马时而隐在迂回的山林间,时而如银瓶乍破喷薄而出。他胸口一团火烧得越发炽热,凝滞多时的灵光在脑海中零星闪烁,像是被燎原的生机,催逼出点点火花。

姽婳拉他下车,他眉飞色舞地摇头,笑道:“战马奔腾,平日难见,这回定要瞧个仔细!”竟是摩拳擦掌,仿佛羽扇纶巾,在大军后指挥若定。姽婳愣了愣,她知传红有些呆气,没想到还是个贼大胆,哭笑不得地看了侧侧一眼,招手央她来做救兵。

侧侧提起翠色鲜妍的裙角,轻掠过杂树积雪,仰头望了傅传红。画师神色浑然无惧,目不转睛,专注地眺望远方。她秀足一点,也跳上车头望去,此时来敌近了许多,黑压压如洪荒巨兽,踏蹄而来。

她已非空山幽谷里懵懂的孤女,眼前仅有车马排出的阵法可为屏障,避之不及,反而会被对方追赶,盘算下得失后,侧侧平静地对姽婳道:“我们走不掉,要有人拦下他们才好。”

姽婳眉头轻颦,想了想,钻进车内翻找起迷香来。

墟葬听到这些言语,请来辎重营掌营的江将军,与皎镜、紫颜、丹眉父子一同商量,到底是走是留,如何应付盗匪。皎镜嗤笑道:“这么多人,逃得掉吗?”那江将军倒是爽气,道:“各位马上就走,我带人拖住他们,王上已命人来援,拖得一时三刻就好。”

皎镜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们六十号人,对方起码两百,转瞬杀到。如今指望不了援兵,真要对敌,须出奇招。”江将军喃喃道:“奇招?”皎镜神色自若地指指墟葬,再戳向自己。江将军苦笑望了儿郎们正在排布的所谓阵法,茫然不信。

所有人之中,紫颜的神色最为镇定,无论是雪崩或盗匪,在他眼中不起波澜。他独独看向丹眉,朝老爷子行了一礼,道:“文绣坊和吴霜阁用心置备的贺礼,开设绣院所用的织机器具,皎镜和姽婳配置防疫香药都在车上,我不想毁弃了。只求大师带所有妇孺先行撤离,我们在此挡住追兵。盗匪无非求财,我们纵落敌手,有十师的手段在,可自保无虞。届时就算赎人,开出天价,玉翎王也可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