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形刀(第2/5页)

“从那一天起,一切全都改变了,再也无可逆转。他在四处寻找我,我也在四处寻找着从前的自己。”

“我试过了千百种法子,尝过千百种丹药,却无一奏效。即便稍有好转,一道月圆之夜,必定寒毒攻心,重新化作蛇形,痛处难当。唯一能解救我的,便是童男童女的血。”

我听到这里已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里五味交集,也不只是怜悯。惋惜。恼恨,还是嫉妒,插话道:“所以你逃到了北海,想要逼迫烛龙炼烧‘本真丹’,帮你恢复人身?”

她摇了摇头,说:“我可不知道烛老妖被囚禁在‘天之涯、海之角’。我到北海,不过是想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死在鲲鱼肚子里。我和泊尧在那度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他如果真的喜欢我,寻遍千山万水,一定会找到这里。”

“但北海茫茫。竟没有鲲鱼的踪迹。有一天,我到了这儿,远远瞧见山顶喷出的冲天水柱,还以为这连绵雪山就是鲲鱼所化。不想见到烛老妖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天吴当初用来折磨烛龙的地壳罢啦。”

我心里一沉,残存的希望全都烟消云散。“不周山”虽然被女娲的结界所封,但在漩涡的重压之下,寒暑之水依然能渗过地表,从那山顶的地壳喷薄而出,天吴对烛龙恨之入骨,把他囚禁在鼎炉中,自是借用这水火交攻的天地伟力,让烛老妖日日夜夜永受煎熬,生死两难。

罗沄咯咯一笑:“烛老妖为了能脱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起初也将我骗啦,等我醒悟过来,便百倍十倍地收拾他。”

“他抵受不过,就自告奋勇要为我烧制‘本真丹’。哼,亏得我没轻易上当,否则就像你一样,成了他脱身的敲门砖了。”

“我无处可去,便在这里安顿下来。无意中发现了那山洞,取名为‘鱼肠宫’,权当时鲲鱼肚腹,聊以自慰。”

“这几年,我在‘天之涯’兴风作浪,就是想弄些响动,好让泊尧闻声找来。不想他没来,反倒将延维这老妖怪给招来了。”

她脸上红晕如霞,嫣然一笑:“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些年,今天能说出来,真是舒畅极啦。”

又从袖中取出一枚乌黑的丹丸,柔声说:“小子,你救过我性命,又解了我的蛇咒,我说这些话,只是让你明白我这么带你,也是情非得已。但这秘密我可不想教第二个人听了去。你乖乖把这药吞了,做个名副其实的闷葫芦,姐姐我才能放心。”

说着捏开我的嘴,将药丸放入我的口中。

我无法挣扎,直觉的喉里像着了火,轰然蹿烧到头顶,痛的泪水交迸。哑药!原来这妖女竟想将我毒哑!

我又是惊怒,又是伤心,又是愤恨,死死的瞪着她,想要纵声怒吼,却只发出几声喑哑的怪啸。

这时,海上刮起了大风,前方浓雾离散,巨浪滔天,重重波涛掀卷着数以千计的浮冰,朝这里猛烈地摇荡撞来。

“轰”的一声,两道火光交错飞起,将四周映照的彤红明亮。

号角骤起,鼓声密奏,几十艘战舰乘风破浪,冲破浓雾,朝我们包围而来。黑帆猎猎,绣着白色蛇形人像,正是相繇的舰队。

罗沄脸色顿时变了,冷笑一声,仰头啸歌。龙鲸发出低沉的鸣叫,水柱高喷,徐徐朝下沉下去。

那些战舰来的飞快,“嗖嗖”之声大作,箭矢漫天乱舞,接连扎入龙鲸厚实的背肉。

箭镞上也不知涂了什么毒,顷刻间白烟四蹿,焦臭弥漫,龙鲸吃痛悲鸣,猛烈摇震起来。

想不到她机关算尽,终究还是自投罗网,也好,与其被她带到南海,受尽公孙氏的屈辱,倒不如死在这帮蛇族叛军的手里!

我愤怒,惊讶中,又夹杂这几分快慰,忍不住哑声大笑。

“笑什么?走!”罗沄抓住我的衣领,冲天飞起,朝南踏浪奔冲。

浓雾中响起相繇的笑声:“相请不如偶遇。风大浪急,天寒地冻,螣儿公主不如上船喝一杯热酒暖暖身。”话音刚落,前方“哗”地冲起几十个人影,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我们罩了下来。

罗沄反应倒也迅疾,立即翻身转向,提着我朝下俯冲。

右侧又响起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声:“孩儿们,还不快接住公主,别让她落水受凉。”

水面粼光晃动。忽然炸破开来,又冲起一张纵横百丈的大网,迎面将我们兜个正着。那网似乎是用海蛛的蛛丝织成,方一沾上,便牢牢黏附,无法挣脱。越是撕扯,反倒缠得越紧。

罗沄伤势初愈,真气本来就不济,哪里还能脱身?几十个蛇族大汉欢呼着踏波冲来,将我们捆缚网中。朝旗舰掠去。

相柳叉着腰笑吟吟地站在船头,衣袂飘飘。

四个大汉推着一辆青铜车,从她身后徐徐滑出,相繇软绵绵地坐在车上,双臂绞如麻花,头也耷拉向一侧,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扭曲变形,铜铃绿眼冷冷地盯着我们,嘴角狞笑,充满了怨毒与愤恨。

这两兄妹没死,必定是投降了烛龙。我四下扫望,却没瞧见烛老妖,也没有延维与百里春秋的踪影。

相柳瞟了我一眼,笑着说:“公主,你和这小子躲在哪里洞房花烛?过了这么久才出来,让我们这些宾客等得好不焦急。”

我耳根一烫,罗沄咯咯大笑:“好酸,好酸小妖女,你等得这么心焦,是想闹洞房呢,还是想当新娘?”

相柳脸上红晕泛起,笑吟吟地说:“驸马爷谁敢抢?我只是想讨一杯喜酒喝罢了。”拍了拍手,高声叫道:“来人,给公主和驸马上酒。”

轰然应诺声中,我们被重重地抛在甲板上,六个大汉抬着那装着蛇神蛊的巨大青铜圆缸走了过来。彩雾缭绕,腥臭扑鼻。

相繇歪着头,森然笑道:“蛇神蛊泡的酒,滋味自是一流。上次公主没喝成,这回可不能错过了。”

没等我醒过神,两个蛮子已拿长柄铜勺舀了半勺酒,捏开罗沄的嘴,直往她口中灌去。她奋力挣扎,酒水沿着嘴角丝丝滴落。

看着她脸色涨红,却发不出声,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谁让她恩将仇报,将我捆绑毒哑?活该她有此下场!但想到她的魂魄将被蛊虫化解,灰飞湮灭,对她的怨恨又渐渐化为针刺般的痛楚。

相柳挥了挥手,示意两蛮子退开,嫣然道:“公主,喝了这杯喜酒,记性是不是好多了?‘轩辕星图’被你藏在哪儿,现在想起来了么?”

罗沄睑颊酡红如火,乜斜着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笑道:“我还以为‘蛇神蛊’有多么了不起,原来也不过是清汤寡水。还有没有更烈些的蛊酒?给你姑奶奶再喝几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