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海枯石烂(第2/4页)

青光怒爆,紫火如碧,映照着女魃苍白的脸颜,映照着那双淡绿色的眸子,映照着那猎猎鼓卷的红色衣裳……时间仿佛倏然停顿了。

蚩尤心中剧震,突然想起了当年帝女桑中,也是这般气浪逼仄,烈火如荼,“她”抱着他,淡绿色的妙目中柔情脉脉,那么哀婉,又那么凄伤……

想起在那火山腹中,熔岩喷薄,她抱着赤铜盘,流星似的从他身边翩翩坠落。交错的刹那,那双春水似的眼波温柔地凝视着他,泪珠如烟似雾,嘴角的微笑甜蜜而又悲凉……

他又想起了苍梧渊底的日日夜夜,想起他与她之间,那怎么也无法斩断的锁链;想起午夜醒来,月光照进树洞,她那素净如雪的容颜;想起天梯倾倒,霓霞奔泻,漫天火浪倒映在她清澈的眼睛;想起地火怒涌,大鹏咆哮,她如凤凰冲天飞起,不顾一切地挡在他身前……

刹那之间,他忽然想起了那么多。那些断景,那些年月,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感,全都如这八面呼啸的狂风、灼心刺骨的火浪,挤压得他无法呼吸,不能思想。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他所欠她的,今生今世又当如何偿还!悲喜交织,热血上涌,蓦地纵声大吼,将苗刀硬生生地回旋收转,右手五指真气毕集,闪电似地插入自己的脊椎,强忍剧痛,再度将那根伏羲牙骤然抽拔而出!

普天之下,惟有伏羲牙才能封镇她体内的妖蛊邪灵,让她摆脱帝鸿地控制。生也罢,死也罢,全都在此一搏!怒吼声中,已将那根獠牙血淋淋地攥握在手,奋起周身真气,朝她背椎猛扎而下。

“嘭!”红光炸涌,女魃周身陡然弓起,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破云的尖啸,双掌齐齐猛击在他胸口,气浪如爆。

蚩尤脑中嗡地一响,喉头腥热狂喷,周身冲窜起滚滚火焰,双手却依旧死死地抓着伏羲牙,在狂风中跌宕飘摇。

女魃剧痛攻心,神识却渐渐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明。突然,她看见他了,突然,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当胸如撞,泪水如岩浆夺涌,惊骇、悲伤、懊悔、恐惧、绝望……全都如体内的烈火一齐炸涌迸爆。

“蚩尤!蚩尤!”她颤声低呼,伸出手,想要将他抓住,心中那小巧的玛瑙玉锁却随着心房地跳动,而不断猛烈地膨帐、收缩,带给她如此剧烈的痛楚,让她指尖震颤,无法蜷曲。

命运冥冥,周而复始。又是在这无所依傍的万丈高空,又是在这呼啸不息的狂风里,她和他指尖相触,酥麻如电。

但这一次,却再也无法紧扣相连。

※※※

极光飞舞,接连不断地闪耀在漆黑的天海之间,与怀中佳人的笑靥交相辉映,瑰丽如霓虹。

拓拔野掩抑不住胸中如爆的喜悦,仰头纵声长啸,回声雷鸣似的滚滚回荡,盖过了遍海狂涛,盖过了鲲鱼悲吼。

泊尧塞住双耳,仍有些将信将疑,皱眉大声道:“娘,瞧他这般呆头呆脑的,真是我爹吗?”

龙女嫣然而笑,想要回答,泪水却又涟涟淌落。紧紧地抱着这父子二人,猎猎飞翔于北海的狂风中,仍有些做梦似的不真实感。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刻这般幸福、快乐,哪怕是现在立时死了,也再无半点遗憾。

水柱滚滚冲天,在他们下方百余丈处散落开来,被狂风鼓卷,蒙蒙洒落。巨大的青黑色背脊浮在北海上,宛如一望无垠的山丘大陆,将两侧冰山挤压得隆隆崩塌,不断地撞落倾泻。

又听呼啸四起,人影纷飞,天吴、广成子、九凤、强良等人亦已冲出鲲鱼气孔,朝着他们凌空追来。

“轰”地一声,绚光怒卷,翻天印当先飙冲撞至。

泊尧失声惊叫,拓拔野笑道:“泊尧,咱们和这些恶人玩回捉迷藏,好不好?”天元逆刃弧光电舞,气浪鼓炸,将五色神石拨震开来,顺势解印白龙鹿,翻身跃乘其上。

白龙鹿与龙女久别重逢,竟似比他更为激动,纵声欢鸣,不断地转头在她脸上舔舐磨蹭,引得她格格直笑。泊尧从未见过这等灵兽,被它湿哒哒的舌头卷过手背,心花怒放,连呼好玩。

拓拔野哈哈大笑,抱着龙女、泊尧骑鹿急冲而下,天元逆刃荡起一圈圈巨大的光波,太极似的盘旋怒卷,遥遥望去,仿佛一个巨大的光球,滚滚飞旋,绚芒闪爆,将翻天印撞得接连飞旋乱舞,近身不得。水族群雄劈射而来的神兵、飞矢更是稍一碰触,立时碎断横飞。

泊尧大喜,拍手叫好,对这横空冒出的“爹”大生敬佩之意,也不再呼之“呆头兔”了。

听得儿子喝采,拓拔野更是精神大振,有意逗他欢喜,刀刀霓光流舞,极尽瑰奇炫丽,时而如极光怒舞,时而如月轮破空,夭矫万变,神鬼莫测。受其真气所激,北海也仿佛潮汐感应,冰洋如沸,大浪奔腾,不断冲天掀涌。看得泊尧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天吴、广成子等人又惊又怒,每一次见面,这小子的修为总似有突飞猛进,今日若再不除去,以后只怕永无可能了!当下奋起全力,汹汹围攻,不给他半点脱身之机。

这两人都已臻太神之境,一个翻天神印可倾山倒海,一个八极气旋能吞天纳地。夹在其间,时而如负万钧,周身挤压欲爆;时而如溺漩涡,真气滔滔外泄。稍不留神,不是被吸干真元,便是立毙当场。

加之九凤、强良亦都有小神级的修为,赤炼双蛇咆哮飞卷,回旋火舞;紫铜九轮飞转分合,厉啸排击。彼此默契无间,攻势直如惊涛骇浪,永无竭止。

外围还有数十名朝阳谷、极圣宫的高手穿梭游伺,不断地偷袭猛攻。饶是拓拔野神功盖世,一时也冲突不出,更毋论反守为攻了。

好在他深谙借势随形之妙,越是各种外力交相作用,越是能借力消力,转圜自如。当下疾旋定海珠,骑乘白龙鹿,在空中落叶似的飘摇跌宕,看似惊险万状,却总能在紧要关头回旋闪避开去。

泊尧忽而惊呼,忽而大笑,不象在生死激斗,倒真象是在和他们捉迷藏一般。惹得广成子更加怒火如焚,杀机凛冽,翻天印狂飙扫卷,纵横回舞,几次擦着拓拔野外沿冲过。

拓拔野笑道:“广成子,帝鸿狠毒无情,为了霸业六亲尚且不认,更何况你们这些爪牙?狡兔死,走狗烹,晏国主、火仇仙子、还有你的同胞兄弟都已被他杀了,你还这般死心塌地为他卖命,难不成是中了邪蛊么?你真以为将来他会立你做什么寒荒国主么?”

广成子双眸中怒火闪耀,哈哈大笑道:“拓拔小子,你当我舍生忘死,为的是当寒荒国主么?若无玄女与少典主公相救,我们兄弟二人又岂会破茧重生?寸草之心,难谢春晖,再造之恩,惟有以死报之!郁离子虽是死于帝鸿主公之手,归根结底却是因你而死,你还想推托责任,挑拨离间么?今日若不杀你,又岂能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