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参商永隔

狂风呼啸,翻天印瞬息冲至。被那气浪一震,泊尧登时晕了过去。

雨师妾心中大凛,正待奋力格挡,下方忽然亮起一道绚丽夺目的霓虹,“轰!”光浪怒爆如彩菊,撞得神印破空飞旋,遍海惊涛喷涌。

天吴从巨浪中冲天掠起,挡在她身前,森然道:“广成子,这里是我水族北海,可不是土族熊山。你要杀谁便杀谁,还有将我天吴放在眼里么?”黑袍鼓舞,右手斜握古兕瑰光斩,光芒遥指,绚光流离。

广成子收起翻天印,踏浪而立,哈哈笑道:“在下岂敢冒犯水伯神威?神上念及骨肉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龙女便也罢了,但这娃儿却是拓拔小子的孽种。斩草若不除根,后患无穷。你虽是水族大神,却也不能忤逆民意,徇私纵敌吧?九凤仙子,强良神上,我说得对不对?”

天海漆黑,风浪轰鸣,夹杂着欢呼呐喊之声。九凤、强良等人从远处凌空飞来,眼见拓拔野被鲲鱼撞中,正自惊喜,听见广成子话语,神色顿转尴尬,面面相觑,不知当如何应答。

却听一人高声叫道:“广成帝师所言极是。拓拔小子乃我水族臣民不共戴天之死敌,千刀万剐不足平民恨。龙女非但背族投敌,还和那小子生下孽种,奇耻大巫,莫过于此!神上若真以我水族百姓为重,就当大义灭亲,亲手砍下龙女与这小孽种的头颅,以慰天下。”

雨师妾转眸望去,那人黝黑魁伟,卷发碧睛,肩上斜挂着一道碧玉环鞭,正是维龙山城主范遥,眉头不由微微一蹙。

此人野心勃勃,自视甚高,当年为了与天吴结盟,曾三番五次向她求亲,遭拒后恼羞成怒,便转而与双头老祖等人结好,却也一直倍受排挤,郁郁不得志。此番既敢当众驳斥天吴,多半已与那广成子暗结盟约。

天吴目中怒火跳跃,嘿然大笑道:“范城主何时摇身变成大长老了?居然口口声声以水族百姓代表自居……”身形突然一晃,疾冲而出。

其速快逾闪电,广成子猝不及防,范遥更是连神还没回转过来,便已被他左手化爪,骤然吸入掌心。

只听“嘭嘭”连声,霓光乱舞,黑暗中陡然怒爆起一个绚丽璀璨的强猛气旋。范遥厉声惨叫,手足乱蹬,奇经八脉内气光闪耀,滔滔不绝地冲入那气旋中心,再涌入天吴左手,汇入其气海丹田。

天吴双眸灼灼地环视着极圣宫群雄,嘴角微笑,森然道:“区区一个城主,也敢勾结外人,僭越犯上,若不严加惩责,又何以服众?诸位说对不对?”霓光照耀在他丑怖的脸上,笑容越发显得狰狞阴冷。

范遥周身剧烈抖动着,惨叫越来越加凄厉恐怖。“格拉啦”一阵脆响,骨骼尽扭,双眼凸出,皮肤上如干涸的大地般,突然迸开一条条细密的皱纹,寸寸龟裂,干瘪缩萎。片刻之间,那魁伟的身躯竟似缩小了整整一半。

众人大骇,被天吴那冰冷目光扫及,更是彻骨森寒,不由自主地朝后退避,一个字也不敢回答。方才目睹强敌殒灭的狂喜早已荡然无存。

广成子哈哈大笑道:“狡兔死,走狗烹。拓拔小子刚葬身鲲鱼,水伯就等不及要屠戳能臣,排斥异己了么?难怪天下人都在说水伯刚愎跋扈,独断专行,比烛真神更胜百倍。当着本族圣女与极圣宫之面,就敢包庇叛贼,残害忠良,也不怕触犯神怒,遭受天谴?”

天吴心下大怒,当年蟠桃会后,他与玄女集团业已决裂,后来为了共同对付拓拔野、蚩尤,才虚与委蛇,相互利用,想不到大敌方灭,这小子竟就迫不及待地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双眸如电,斜睨着十余丈外的九凤仙子,似笑非笑地道:“九凤仙子,你身为当今水族圣女,通神明,知天意,你倒是向大家说说,我有没有屠戮能臣,排斥异己?有没有包庇叛贼,残害忠良?”

九凤仙子脸色苍白,凤眼低垂,不敢与天吴对视,犹豫了片刻,方朝他盈盈行礼,低声道:“承蒙神上器重,委以圣女大任,但九凤德薄力微,恐难受托。自与黄帝结盟后,朝野欢腾,极圣宫上下都十分……十分思念乌圣女,只盼着她能重归宫中,掌理圣职。不如……不如请神上奏报陛下,迎回乌圣女,共治族事,也免天下人议论是非,玷辱了神上的清誉。”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无一反驳,各握神兵,默然围立四周,瞬也不瞬地盯着天吴,眼中尽是警惕敌意,似是惧怕天吴突然发难。

雨师妾大凛,虽不明白来龙去脉,但以她的冰雪聪明,亦已猜着了十之六七。眼下朝阳谷的将士正在海底沟壑中与龙族舰队激战,周围这些人大多都是极圣宫众,原本便是乌丝兰玛的嫡系亲信,平丘一战后,虽转而依附天吴,心中多半依旧向着水圣女。

难怪广成子如此有恃无恐,反客为主。今日天吴若不杀死她与泊尧,只怕连自身也难保了!

天吴昂首大笑道:“很好!很好!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这才叫‘狡兔死,走狗烹’。”手指陡然收紧,绚光冲舞,范遥惨叫声倏然断绝。

他随手一抛,将那干瘪扭曲的身躯丢入海中,八头齐转,森然微笑道:“诸位既然这么想追随乌丝兰玛,奉她为主,那我便成全你们好了。”

众人脸色微变,纷纷朝后退去,惟有广成子笑嘻嘻地托着翻天印,昂然踏波而立。

海上狂风鼓舞,鲸波汹涌,雨师妾秋波流转,依旧瞧不见拓拔野半点踪影,心中一阵刀割似的酸楚,泪水忍不住夺眶涌出。

被巨鲲那般迎头撞中,纵他有铜头铁臂、通天神功,也必定粉身碎骨。原本还怀着一丝侥幸,期盼拓拔野能险死还生,但他若果真未死,方才见此情状,早已当跃出相救了。

他若在世,纵隔万水千山也如咫尺;他既已死,即便天长地久亦复何趣?紧紧抱着泊尧,将嘴唇贴在他的冰凉的额头上,心中剧痛如绞。虽有万般不舍,然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与其拖累大哥,令他成为族中众矢之的,倒不如与拓拔一齐相聚黄泉,再不分离!

当下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微笑道:“大哥,不用和他们争啦。你杀了我吧。横竖几年前我就当死了,能延活至今,遇见拓拔,又与你重逢,已经了无遗憾啦。从小到大,你一直疼我护我,希望来生还能做你的妹子……”

天吴眼眶微微一红,纵声狂笑道:“当年我为了报仇雪恨,忍辱负重,眼睁睁看着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屈辱,却不敢有半点相帮,欠你良多,早已愧对爹娘嘱托,今日又岂能再让这些鼠辈在我眼皮底下动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