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缓型突变异种(第4/12页)

“我想,大概年龄也是成长的一部分。”他几乎有些不情愿地说,“是形式上的,几乎是格式化的;就像舞蹈。”他尴尬地笑着。

男孩等他往下说。

“一个人必须得在战役中证明自我。”枪侠开始了他的讲述。

4

炎热的夏天。

那年的盛夏就像个吸血鬼,土地全干涸了,佃农们的庄稼枯黄枯黄的,蓟犁的城堡里的田地被晒得一片雪白。往西再过去数英里,文明社会的边缘处,斗争已经开始。所有来自那里的消息都让人沮丧,但在炙烤着统治中心的热浪面前,它们都变得苍白而没有分量。牲畜围场中,几头牛目光涣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肉猪低声哼哼着,母猪、交配也激不起它们的兴趣,连磨快了为秋季准备着的屠宰刀它们也不多看一眼。人们都在抱怨税收和征兵,这跟往年一样;但在政治空洞的激情表演之下有种淡漠。蓟犁的中心就像一块磨损的破布,被践踏后,洗干净,挂在那里晾干了。系着这颗世界中心最后一块珠宝的绳子快磨断了。分崩离析的迹象到处可见。大地沉重地呼吸着,预示着即将来临的衰落。

那时罗兰还只是个孩子。他感觉得到这些变化,但并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内心空得可怕,急切地需要找东西填满内心的空洞。

自那个总能为饥饿的男孩找来食物的厨子被吊死后,三年过去了;罗兰长高了不少,肩部、臀部也变宽了。现在,他十四岁,穿着褪了色的斜纹粗棉布长裤,和成年后的样子非常接近了:细长,精瘦,跑起来速度很快。他还是个处男,但西镇一个商人养的两个年轻情妇经常对他挤眉弄眼。他开始有反应,而且越来越强烈。想到她们时,即使是在凉爽的走廊里,他的背脊上都会冒出汗珠。

往前走就是他母亲的套间,他无意进去,只是想从那里经过再爬到屋顶上去。在那儿,他能享受微风,和手带来的快乐。

他经过母亲的房门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你,孩子。”

那是马藤,父亲的谋士。他的着装十分随便,看上去有些可疑,这让罗兰有些不悦:他穿着黑色的马裤呢长裤,绷在腿上就像杂技演员的紧身衣,白色的衬衣敞开着,露出他无毛的胸部。他的头发乱蓬蓬的。

罗兰无语地瞪着他。

“进来,进来!别站在走廊里!你的母亲想跟你说话。”他的嘴角微笑着,但脸上的其他线条都显出嘲讽的表情。而他的目光,冷得能让人打颤。

事实上,他的母亲并没想在此刻见到他。她坐在起居室的窗户旁,从那里她能看到楼下院子里炽热的白色石块。她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裙,是件只能在家里穿的睡衣似的长裙,裙子总从一只肩膀上滑下来,露出她雪白的肌肤。她只看了男孩一眼,仿佛不敢正视他似的,她微微的苦笑很快便隐去,就像秋阳掠过一池死水。在交谈时,她只看着自己的双手,而不是她的儿子。

他很少见到她,摇篮曲的调子(阒茨,栖茨,葜茨)也在他的记忆中褪了色。但是他爱着这个“陌生人”。他感到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对他父亲最亲近的谋士——马藤——他开始有种憎恨。

“你好吗,罗?”她柔声问儿子。马藤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放在她白色的肩膀和头颈之间,对着母子俩微笑。他褐色的眼睛在微笑时变得深不见底。

“好。”他回答。

“你的学习顺利吗?范内满意吗?柯特呢?”讲到第二个名字时,她的嘴唇抽动了一下,仿佛尝到了苦涩的东西。

“我在努力。”他说。他们俩都清楚他不像库斯伯特那样聪明得惊人,甚至没有杰米反应快。他是个埋头苦干型的学生,如同一个拿着大棒的武士般有些愚钝。甚至阿兰都比他学得好。

“大卫好吗?”她知道他很爱那只猎鹰。

罗兰抬头看着马藤,他仍挂着父亲般的笑容听着母子俩谈话。“它的黄金时期已经过去了。”

他母亲差一点就开始颤抖了;那一刻马藤的脸阴沉下来,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抓紧了。她转过脸看着窗外白晃晃的阳光,一切看上去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个谜语(注:原文用的是charade,指用诗、画、动作等凑成一个字的一种字谜。),他想,一场游戏。谁和谁玩这场游戏呢?

“你前额划破了。”马藤又恢复了微笑,一个指头指着柯特最近留下的疤痕。

(谢谢你,今天我受益匪浅。)

“你会像你父亲一样吗?成为一个战士,或者你就只是反应慢?”

这次,她的确发抖了。

“两者都是。”男孩说。他牢牢地瞪着马藤,痛苦地微笑着。即使在这里,他都觉得非常热。

马藤突然收起了微笑。“你能到屋顶上去了,孩子。我知道你在那里还有事要做呢。”

“我的母亲还没有准许我离开,你这个侍从。”

马藤的脸扭曲起来,仿佛罗兰刚用皮鞭抽了他。男孩听到母亲悲哀、恐惧的喘息。她叫了他的名字。

但罗兰脸上痛苦的笑容没有变,他往前跨了一步。“你能为我做个效忠的姿势吗,侍从?凭你服侍的主人,我父亲的名义?”

马藤瞪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他说的话。

“出去。”马藤克制地说,“出去,用你的手去。”

带着他狰狞的笑容,男孩走了出去。

他关上门,朝着原路走回去,他听到母亲的嚎叫。那是人临死前哀号的声音。接着,难以置信的,他听到他父亲的仆人击打她的声音,警告她闭上鸟嘴。

闭上鸟嘴!

他听到马藤的笑声。

罗兰径直走向练习场,脸上始终挂着他痛苦的笑容。

5

杰米正从店铺里出来,当他看到罗兰穿过练习场的院子时,他跑过去想告诉他关于西边暴乱的最新消息。但等看清罗兰的表情后,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们还是婴儿时就认识了,孩童期间,他们彼此挑衅过,打过,一起在共同生活的城墙内进行过无数次的探索。

罗兰从他身边走过,朝杰米的方向瞪着,但没有看着他,脸上还是那个痛苦的微笑。他朝柯特的小屋走去,房间的帘子都放下来,抵挡着午后残忍的烈日。柯特习惯睡午觉,因为这样他才有体力在晚上钻进下城区某个肮脏的妓院尽情地满足他雄猫似的需要。

杰米的直觉告诉他将会发生什么,他既害怕又兴奋,不知道是该跟着罗兰,还是去找其他同伴。

接着他像是从被催眠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朝主楼跑去,高声大喊着:“库斯伯特!阿兰!托玛斯!”他的喊声在热浪中显得纤细微弱。他们知道,靠男孩特有的直觉,他们全都知道,罗兰会是他们当中第一个尝试越界的人。但,这来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