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缓型突变异种(第3/12页)

“很好。”一个微弱的机械的声音说。这让两人都吓得跳了起来。“很好,继续推……”机械的声音消失了。

“把手摇起来有些费力。”男孩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道歉。

枪侠站到杰克身边,摇起把手。小车顺从地向前滑动了,又停了下来。“很好,继续推。”机械的声音鼓励他。

他感觉到脚下面有根轴在转动。这让他十分兴奋,机械的声音也同样让他高兴(尽管他认为没必要再听那个声音的指示了)。除了在驿站中看到的水泵,这是他多年来看到的第一台还能正常使用的机器。但同时,这让他有些忐忑不安。这会将他们迅速地带到终点。他肯定是黑衣人有意让他们发现这辆车的。

“真好,不是吗?”男孩说,声音里有种厌恶感。在一阵凝重的沉默中,罗兰可以听到自己体内的器官在运作,可以听到水滴声。

“你站这边,我站那边。”杰克说,“你得用力推,这样它会快速地转起来,那时我就能接上手了。你先推,然后我再推。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动起来。懂吗?”

“知道。”枪侠说。但他气得双手捏紧了拳头。

“那你得用力推,直到它的转速非常快。”男孩看着他,重复道。

枪侠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清楚的画面,他看到了中央大厅。那是在播种节的交谊舞会后一年左右,在经历了反叛、内战和入侵之后,中央大厅已成为一片废墟。接着这一画面被爱丽的身影代替,这个特岙的女人被穿透身体的子弹冲击得前俯后仰,子弹为什么要击中她?枪侠想不出任何原因……除非让她成为了回忆就是原因。接着,枪侠看到库斯伯特的脸庞,他大笑着沿山坡往下走,仍吹着号角,直到他倒在地上……然后是苏珊的脸,哭泣着,显得十分痛苦。我的朋友们,枪侠想,苦涩地笑着。

“我会推。”枪侠说。

他开始摇把手,机械的声音不停地重复(“很好,继续推。很好,继续推。”)他的另一只手在支持把手的柱子上摸索,终于他摸到了想寻找的东西:一个按钮。他按了一下。

“再见,伙计!”机械的声音兴高采烈地说,然后就陷入沉寂。这让枪侠松了口气。

3

他们在黑暗中向前滑行,速度要比步行快得多,他们也不用再像盲人那样摸索着探路了。机械的声音在中途说过一次话,建议他们吃些烘烤后裹上糖的苹果杏仁派,并说在辛苦了一天之后,没什么能像美食那样能犒赏自己了。在给了这条建议后,它再也没说话。

手摇车被埋在这里不见天日,总有些生锈和松动,在运转了一段距离后才开始变得顺滑。男孩也想出力,枪侠就让他摇一会儿,但多数时候他都是自己摇把手,一上一下,随着手的动作,肌肉也张合着。地下的水流始终陪伴着他们,有时近在脚边,有时远得只能靠水声辨别。有一段,水流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仿佛是水流冲进了某个大教堂的前廊。但也有一段,几乎一点水声都听不到了。

小车的速度很快,形成的风愉快地吹拂着他们的面庞。这似乎代替了视觉,又一次把他们放回到时间的框架中。枪侠估计他们的速度在每小时十到十五英里之间。他感觉铁轨始终在爬坡,尽管坡度小得几乎感觉不到。这让他精疲力竭,每次停下休息时,他都睡得像块石头。食物所剩无几,但他们都不担心。

对枪侠来说,即将到来的高潮让他十分紧张。这种感觉让他难以理解,但就和摇手摇车带来的疲倦一样真实,且越来越强烈。他们非常接近终点,同时也是起点……至少他非常接近。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演员,还有几分钟幕布就要升起;他摆好姿势,重复着最早的几句台词,他听到——尽管看不到——观众们逐渐入席,折叠着手里的节目单。他内心龌龊的期待让他觉得腹中就像有个绷紧了的球,每天能让他迅速入睡的体力活倒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他每次都睡得像具死尸,没有受任何梦的困扰。

男孩的话越来越少,但就在他们受缓型突变异种攻击的前一晚——他们停下休息,这对他们来说就算是晚上——他很害羞地问枪侠他长大了会是怎样。

“我想多知道些长大后的事。”他说。

枪侠正背靠着把手坐着,用日渐减少的烟叶卷了一支烟衔在嘴里。男孩问他时,他正要睡着了——就像往常一样。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他问,觉得很有趣。

男孩的声音显得很好奇也很倔强,好像是要掩饰他的窘迫似的。“我就是想知道。”停了一会儿,他补充道:“我一直想知道长大是怎么回事。我猜很多人说的多数都是谎言。”

“因为你以前听到的不是我的成长故事。”枪侠说,“我猜在上次跟你讲的事发生以后不久,我就算长大了。”

“当你挑战你的老师时。”杰克幽幽地说,“我想听那个故事。”

罗兰点点头。对,当然就是那一刻,他尝试跨过界线;这个故事大概所有男孩都想听。“不过,我真正长大成人应该是在我的父亲送我上路后开始的。我在途经的一个又一个地方经历着考验。”他想了一会。“有一次我碰到了一个非人的东西。”

“非人?我不懂。”

“你能感觉到他,但是无法看到他。”

杰克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他是隐形人。”

罗兰扬起了眉毛。他从来没听到过这个词。“你们是这么叫的?”

“对。”

“那就这么叫吧。在当时,有许多人不让我那么做——害怕如果我触犯了他,他们都会被诅咒,但是那家伙太喜欢强奸。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杰克说,“而且我猜一个隐形的家伙大概对此会很在行吧。你是怎么捉住他的?”

“那个故事改天再讲。”知道不会再有其他日子了。他俩都清楚没有多少日子了。“两年之后,我在一个叫国王镇的地方离开了一个女孩,尽管我不想——”

“当然你会那么做。”男孩说,尽管语气仍很温和,但掩饰不了他的嘲讽。“你得去找你的塔楼,我没说错吧?得去赶路啦,就像我爸爸公司里的那些牛仔们一样。”

罗兰的脸一阵滚烫,幸好在黑暗中看不到他脸红的窘迫样,但当他说话时语气平稳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我猜,那是最后一部分。我是指,我终于长大的最后一个考验。当那些考验发生时,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是我必经的成长过程。直到后来我才知道。”

他很不安地意识到自己在有意回避男孩想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