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碎片(第6/11页)

“确实。”杰洛特勉强笑了笑,“你的诚实越发令我震惊了。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想到这个。你应该也知道,与其请求我,还不如直接用闪电球把我轰成焦炭。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任何东西挡在你面前了,除了墙上的一抹炭黑。这个办法更简单,也更安全。因为你明白的,请求可以拒绝,闪电球却不能。”

“我没考虑过你会拒绝我。”

“为什么?难道这奇怪的要求只是闪电球或其他咒语降临前的预警?还是说,你的请求有更具说服力的论据作为支撑?比如一笔足以令贪婪的猎魔人满意的财富?为了将我从你的幸福之路上扫除,你打算出多少钱?”

巫师停下敲打的动作,用整只手抓紧头骨的天灵盖。杰洛特看到,他的指关节开始发白。

“我没打算用那种提议侮辱你。”他说,“从来没想过。可是……杰洛特,我是个魔法师,而且水平不算糟。我不想吹嘘自己的力量,但你的许多愿望,我应该都能满足。其中一些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他随意地摆摆手,仿佛驱赶一只蚊子。桌面上方突然出现一大群色彩斑斓的阿波罗绢蝶。

“我的愿望,伊斯崔德,”猎魔人咆哮起来,挥手赶走面前的昆虫,“就是你别再插手我和叶妮芙的关系。我不关心你开出多少价码。跟叶妮芙在一起时,你早该向她求婚的,但你错过机会了,现在她是我的人。你还指望我把她让给你,就为让你日子省点心?我拒绝。我不但不会放手,还会尽自己绵薄之力阻止你。正如你所见,我跟你同样开诚布公。”

“你没有权利拒绝。完全没有。”

“伊斯崔德,你知道我是谁吗?”

魔法师身体前倾,直视他的双眼。“你只是她的临时情人。一段短暂的痴情。充其量是叶娜一时兴起,追寻过的上百次刺激之一,因为叶娜喜欢玩弄感情:她既冲动又任性,令人难以预料。而现在,同你略微交流过后,我排除了她只把你当成玩物的看法。但相信我,这种情况也挺常见。”

“你没明白我在问什么。”

“你错了,我完全明白。我之所以只提到叶娜的情感,因为你是猎魔人,你体会不到任何情感。你不想接受我的请求,因为你觉得她需要你,你以为……杰洛特,你以为她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她想这样做,所以只要她没改变主意,你就能一直陪伴她。但你的感受只是她情感的投影,是她对你表现出的兴趣。杰洛特,看在地狱里所有恶魔的分上,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很清楚自己是谁。你是个变种人——别搞错,这么说不是诋毁或侮辱你,我只是陈述事实。你是个变种人,而变种人对所有情感都无动于衷。你被塑造成这样,就是为了完成工作。明白吗?你什么也感觉不到。你自以为的情感,不过是细胞和肉体的记忆罢了——希望你听得懂这些字眼。”

“你就当我能听懂吧。”

“那就好。你听我说,我能做出这样的请求,就因为你是猎魔人,而不是人类。我可以对猎魔人诚实,却无法给予人类同样的真诚。杰洛特,我想给叶娜理解、安定、爱和幸福。你能把手按在心口,说出同样的话吗?不,你不能。对你而言,这些字眼毫无意义。你追求叶娜,因她不时表现出的好感而乐得像个孩子。就像经常被人用石头砸的流浪猫,一旦有人壮着胆子抚摸,它就会高兴得不得了。懂我的意思吗?哦,我知道你懂,很明显,你又不傻。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你无权拒绝我的好意了吧?”

“我有充分的权利拒绝你。”杰洛特慢吞吞地回答,“正如你有充分的理由提出请求。我们的权利两相抵消,情况又回到原点。重点在于:叶现在跟我在一起,她不在乎我是变种人,不在乎相应的后果。你可以向她求婚,这是你的权利。她说她会考虑,对吗?这是她的权利。你觉得她摇摆不定,那她为什么摇摆不定?是我造成的吗?这就是我的权利了。她犹豫不决,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也许我能给她一些东西——猎魔人的字典里不存在的东西。”

“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你说她曾跟你在一起,对吗?谁知道呢,也许她的临时情人是你而不是我,毕竟任性和冲动在她身上再普通不过了。伊斯崔德,我甚至无法排除她只把你当成玩物的可能性。巫师阁下,仅凭这番谈话,什么都证明不了。不过在我看来,被当作玩物的人更喜欢夸大其词。”

伊斯崔德不动声色。杰洛特很佩服他的镇定。但这漫长的沉默似乎证明,他确实触到了对方的痛处。

“你在玩文字游戏。”最后,魔法师说,“用这种话来麻痹自己。你用言语伪造出并不存在的人类情感。你的言语表达出的并非感情,只是声音,就像敲打头骨的声音一样。你无权……”

“够了。”杰洛特语气尖锐地打断他——也许过于尖锐了,“别再否认我的权利了,我已经听腻了,听到了吗?我说过,我们的权利是对等的。不,该死,我的权利胜过你。”

“真的?”令杰洛特高兴的是,魔法师的脸色有些发白,“为什么?”

猎魔人思考片刻,决定把话说完。

“因为,”他大声说道,“昨晚跟她做爱的是我,不是你。”

伊斯崔德拿起头骨,抚摸起来。杰洛特又开始恼火,因为对方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在你看来,这能为你带来更多权利,是吗?”

“起码给了我下结论的权利。”

“啊哈。”魔法师缓缓地说,“好吧。很好。可她今早也跟我做爱了。你有权得出你的结论。我也得出我的结论了。”

沉默持续良久。杰洛特搜肠刮肚地寻找回话,但一无所获。

“我们谈得够多了。”最后他站起身,有些生自己的气,因为他的语气既粗鲁又愚蠢,“我要走了。”

“下地狱去吧。”伊斯崔德头也不抬,同样粗鲁地回答。

她进门时,他正和衣躺在床上,枕着双手,盯着天花板。他看向她。叶妮芙缓缓关上门。她真美。

真美,他心想。她的一切都那么美,又那么危险。她衣服的颜色是对比鲜明的黑与白,象征她的美丽与可怕。她的天然卷发如渡鸦般漆黑。她颧骨很高,微笑时愈发突显——如果她肯屈尊微笑的话。她的嘴唇,因口红显得小巧而凸翘。等白昼过去,她洗去妆容,双眉又会增添粗细不一的美感。她的鼻梁高得异常美妙。她双手小巧,略有些神经质,好动而灵活。她的身材曼妙纤细,兼有束紧的腰带加以勾勒。她双腿修长,在黑裙下隐约可见。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