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二十二章 大清算(第6/8页)

“他全都知道,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看我在凳子上蠕动的样子就知道了,很多人在打赌我能不能忍。”他耸耸肩,“如果我提出请求,科拉姆会让我去的。可是,嗯,我很顽固。”他有点害羞地笑,黑暗中的脸庞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想我宁愿死也不要求他,结果我差点儿死了。等科拉姆终于说我可以去了,我一出大厅就尿了出来,仅过了最近的一道门。我冲到墙壁后面大爆发,还以为永远也停不下来了。所以,现在你知道我的最难堪的事了。”他丢下松针,不以为意地摊开双手。

我忍不住了,笑到必须在路边坐下。詹米耐心等了一会儿,接着跪了下来。“你笑什么?”他质问,“这一点也不好笑。”但他自己脸上也挂着微笑。

我摇摇头,仍然笑着:“对,不好笑。这件事很糟糕。只是……我可以想象你坐在那里顽固的样子,紧咬牙根,蒸气不断从你耳朵里冒出来。”

詹米哼了一声,但也笑了一下:“是啊。十六岁可真难熬,不是吗?”

我恢复冷静之后,说:“所以你真的帮了那个叫莱里的女孩,因为你觉得她很可怜。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他很惊讶:“对,我是这么认为的。二十三岁时脸被人揍一拳,比起十六岁时在众人面前被打屁股,容易多了。自尊受伤比什么都痛,而那个年纪又特别容易受伤。”

“我挺讶异,从没见过有人知道脸要被揍还会笑。”

“揍了以后就笑不出来了。”

“嗯。”我点头同意。“我以为……”我说,接着尴尬地住口。

“你以为什么?噢,你是说,我跟莱里。”他猜到我的想法,“换成是你,或亚历克,或包括莱里在内的其他人,也一样。就算她长相平凡,我也会这么做,”他轻推我的肋骨,“虽然我不期望你会相信。”

“嗯,那天我的确看到你们在凹室里,而且一定有人教过你如何接吻。”我为自己辩护。

詹米踢了踢脚下的沙土,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害羞地低下头说:“好吧,外乡人,我没比其他男人好。有时候我会努力超越其他人,但并非每次都成功。你知道《圣经》里圣保罗那段话吗?他说与其欲火中烧,倒不如结婚为妙。嗯,那时欲火烧得蛮旺的。”

我又笑了,觉得自己像十六岁一样无忧无虑:“所以你和我结婚,以免犯罪?”我取笑他。

“是啊。这就是婚姻的好处。这档事在婚姻中是圣事,在其他时候就成了要告解的事了。”

我又笑弯了腰:“哦,詹米,我好爱你!”

这次换成他笑坏了。他抱着肚子,在路边坐下,笑到喘不过气来。他慢慢往后倒,躺在长长的草丛中,又咳又喘。

“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我瞪着他问。过了好久,他终于坐起身来,擦擦流泪的眼睛。

他摇着头喘着气说:“默塔对女人的看法很对。外乡人,我为你冒生命危险,犯下偷窃、纵火和伤害罪,再加上谋杀罪,结果你却臭骂我,侮辱我不像男人,踢我老二,还抓伤我的脸。然后我把你打个半死,告诉你我这辈子最难堪的事,结果你说你爱我。”他把头靠在膝上,又笑了一会儿。最后他站起来,朝我伸出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擦擦眼睛。

“外乡人,你不是很理性,但我还是很喜欢你。走吧。”

***

时间很晚了——或者应该说很早了,看你从哪个角度来说。想在破晓前赶到巴格伦南,我们得上马。虽然我的屁股还是很痛,但已经好多了,可以忍受骑马。

默默骑了一段路,我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此时我第一次有空思考,要是真的成功回到巨石阵,会发生什么事。我虽然迫于现实必须嫁给詹米,但我也的确越来越喜欢他了。

更明确地说,或许,是因为他对我的感情。刚开始我们是在特殊形势下产生连接,接着是友情,最后是肉体上惊人的、深深的狂野激情,不过他还是没有随便透露对我的感情。然而,他却为我冒生命危险,他为他立下的婚姻誓言做到了这种程度。他说就算流光最后一滴血,也会保护我,而我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过去这二十四小时的事,更让我感动,他突然对我坦承他的情绪,他的私生活、不堪的过往等一切。倘若他对我的感情真的如我所想,如果我突然消失,他会怎么想?我深陷于这些不快的思绪时,身体的不适感也渐渐退去。

在我们距离巴格伦南不到三英里的时候,詹米突然打破沉默:“我还没跟你说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杜格尔说他脑溢血——我是说,中风。”我惊讶地说。我想詹米也因我们先前的谈话而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他发现自己头脑里一直萦绕着父亲的事,但我无法想象个中原因。

“没错,但那……他……”他停顿一下,思考着要怎么说,接着耸耸肩,放弃慎选措辞。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吐气:“你应该知道,那跟……一些事情有关。”这里的路足够宽,我们可以并驾齐驱,不过仍要留意凸出路面的石头。我先前那个马蹄借口,并非随意乱编的。

“他是在那个要塞中死的,”詹米绕过一处不平的路面,“就是昨天我们去的那里,就是兰德尔和他的手下把我从拉里堡抓去的地方,就是他们鞭打我的地方。下第一场霜的两天之后,兰德尔派了两个士兵,把我从牢房带上楼去他的房间,就是你去过的那个房间,所以我才知道怎么走。”

“我们经过庭院的时候,见到我父亲也在那里。他知道我被带到威廉要塞之后,便过来想把我弄出去,或者至少亲眼确定我没事。”

詹米脚跟轻踢马肚,舌头轻啧,催它前行。虽然晨光尚未出现,但是夜色已经变淡了。离破晓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看到父亲,我才发现自己在那里多么孤单,或者多么害怕。那些士兵不让我们独处,不过至少让我跟他打招呼。”他吞吞口水继续说,“我跟他说对不起……就是,詹妮的事,还有一堆道歉的话。但他叫我别说了,紧紧抱住了我。他问我是不是伤得很重,他知道鞭刑是怎么回事,我说会没事的。然后士兵就说我得走了,所以他用力捏捏我的手臂,让我记得祈祷,他说他会与我同在,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抬起头来,不要为他担心。他吻了我的脸颊,他们将我带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他声音很稳,可是鼻音有点浓。我的喉咙很紧,可以的话,我很想握握他的手,但是我们正经过一道小峡谷,路变窄了,我不得不稍微走在他身后。等我又骑到他旁边时,他已经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