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四章 婚礼(第3/3页)

圣坛边的墙上高处有一扇小小的彩绘玻璃,是一幅披着熊皮的施洗者约翰肖像。青蓝色的光影流泻在我袖上,让我想起了旅店的酒馆。现在真想喝一杯啊!

轮到我了。我的誓词说得有点结巴,这让我挺生气的。“詹姆斯,我视你为夫……”我挺直背脊,詹米方才的表现很好,撑过去了,我也办得到。现在,我的声音更稳了:“从今天起,无论处于什么环境,都愿意终生顺服于你……”

“……直至安息主怀。”这些字句以令人惊愕的结尾回荡在安静的教堂内。一片寂静,画面仿佛霎时中止。接着牧师要我们拿出婚戒。

教堂里突然一阵骚动,我瞥见默塔悲叹的表情。当詹米松开我的手,从自己的手指上脱下戒指时,时间久得让我差点儿以为有人忘了准备戒指。

我的左手还戴着弗兰克的戒指。当硕大的金属环穿过我的无名指时,我冰冻的右手手指在一片蓝光中显得苍白又僵硬。这只戒指松松地挂在我的手指上,若非詹米把我的手指折起,再以手掌包覆我的拳头,戒指可能就滑掉了。

牧师又喃喃说了几句话,接着詹米弯下腰吻了我。他显然只想来一个仪式性的简短轻触,可是他的唇如此柔软、温热,让我不禁本能地迎了上去。我依稀感到周围的噪音,是来自观礼者以苏格兰语在鼓噪着。但除了詹米温热坚实的拥抱,我真的什么都没注意到。真是圣域!

我们分了开来,心神都较沉着了些,但依然紧张微笑着。我看到杜格尔从詹米的刀鞘中抽出匕首,正纳闷着他的目的。詹米的双眼依然看着我,却将右手掌心向上伸出。匕首的刀尖在他腕上深深划过,留下一道汩涌而出的血痕,我吓得倒抽一口气。当我的手被抓住时,我已经没有机会抽手了。接着,我感到刀锋在我腕上留下一道灼热的刀痕。杜格尔迅速把我的手腕压向詹米的手腕,接着用一条白麻布将两只手捆在一起。

我的身子一定有点儿晃,因为詹米用他空着的左手抓住了我的手肘。

“坚强点。”他轻声鼓励,“不会很久的。来,跟着我说。”他说了两三句盖尔语,这些字句虽然对我毫无意义,不过我还是跟着詹米复诵,结结巴巴地说着滑溜的元音。解开麻布、抹净伤口,我和詹米完婚了。

下山途中,气氛轻松愉快。这场婚礼规模不大,除了新娘之外全是男人,但也算得上美好。当我们快到山下时,饥饿、宿醉和一整天的压力使我晕了过去。苏醒过来时,我躺在微湿的落叶上,头枕着新郎的大腿,他把刚刚擦过我脸庞的湿布搁在一旁。

“很糟糕,对吧。”詹米低头对我露齿一笑。姑且不论今天发生的大小事,他眼中一种飘忽的神情触动了我,我虚弱地回笑着。

“不是你的关系。只是,我好像从昨天早餐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恐怕还喝了太多酒。”

詹米的嘴角抽搐着:“原来如此,那我知道怎么做了。就像我曾说的,虽然我不能给我妻子什么享受,不过我保证能把你喂得饱饱的。”他害羞地笑着用食指把凌乱的卷发从我脸上拨开。

我坐起身子,对微微灼热的手腕龇牙咧嘴。我都忘了婚礼的最后程序,这时伤口又裂开了,这无疑是我昏迷时摔下马的结果之一。我从詹米手上拿过布条,乱七八糟地裹住手腕。

詹米看着我的伤口:“我想你是因为这一刀才昏过去的。我应该先警告你的。看到你的表情,我才明白你根本没料到有这步骤。”

“这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试着把布角塞好。

“这有点异教徒的味道,不过,在一般的婚礼仪式之外再以血立誓,在这一带是行之已久的习俗。有些神父不这么做,不过我想这一位应该不会反对。这个年轻牧师几乎跟我一样害怕。”詹米笑着说。

“以血立誓?什么意思?”

詹米执起我的右手,温柔地把布角塞进凑合绑好的绷带里。

“如果用英语念,还多少有点押韵。方才那誓词是这么说的:

你是我血中之血、骨中之骨,

我将鲜血施受于你,让你我合而为一,

我将魂魄交付于你,直至生命终了。”

他耸了耸肩:“跟一般的誓词大同小异,只不过……呃……更原始一点。”

我低头看着绑上绷带的手腕:“原始……的确可以这么说。”

我环顾四周,现在这条路上只剩白杨树下的我们了。白杨树浑圆的枯叶落躺在地上,在一片湿润中如生锈的钱币闪着光。除了偶尔从树上落下的水珠的啪嗒声,一片寂静。

“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回旅店了吗?”

詹米做了个鬼脸:“没有。我叫他们先离开,这样我好照顾你。”他像乡下人那样抬了抬下巴,“不过他们就在那儿等我们过去。他们要等婚礼正式完成后,才会相信我们。”

“什么,婚礼还没正式完成?我们已经完婚了,不是吗?”我生气地说。

詹米看起来有点尴尬地转过身去,刻意拍掉格纹裙上的枯叶。

“嗯,这个嘛,我们是完婚了,不过还不算正式结合,要等到圆了房才算。”一阵缓慢、浓烈的红晕从他的花边胸饰一路延烧上来。

“嗯……这个嘛,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