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拉里堡 第三章 堡主归来(第4/6页)

现在詹米已不复刚刚苍白的脸色,反而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是,所以你宁愿选择糟蹋自己,也不要乞食!你很清楚,我宁可去死,而且让父亲和我们的土地也一同陪葬。”

“是,我就知道,你是个笨蛋,一直都是!”姐姐恼怒地回嘴。

“说得好!你毁掉我们两人的名声还不满意,一定要继续做这丑事,让街坊邻居看笑话!”

“詹米·弗雷泽,就算你是我弟弟,也不准跟我这样说话!你说‘笑话’是什么意思?大白痴,你……”

“我什么意思?看看你,挺着肚子晃来晃去,活像只蟾蜍,还用得着问我?”他模仿她挺着肚子的模样,嘲讽地往肚子上一拍。

她向后退一步并伸出手,用尽全力甩他一个耳光,力道之大,使得他的脸偏向一旁,颊上还烙着白色的指印。他缓缓伸手抚摸那道痕迹,直瞅着她。她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胸膛上下起伏,从紧咬的牙间,吐出一串话。

“蟾蜍,是吗?孬种,你只有勇气把我丢在这里,担心你是死了还是在坐牢,日复一日没有半点消息,好不容易回来了,连老婆都带来了,可真了不起,然后坐在我的客厅,骂我是蟾蜍、妓女……”

“我没骂你是妓女,但我是应该骂!你怎么可以……”

这姐弟俩身高虽有差距,但现在几乎已经是鼻子对着鼻子,两人都竭力压低彼此咒骂的音量,以防声音传遍整座老宅。但他们的努力多半白费了,因为我瞥见许多好奇的脸,在厨房、走廊和窗户小心地探头探脑。图瓦拉赫堡堡主返家确实是盛况空前。

我想我最好不要在场,让他们两人尽情发泄,所以我悄悄退到走廊,对那位年长的妇人尴尬点头后,便走入庭院。庭院里有个棚架,下面有条长椅,我坐下来,好奇地四处张望。

棚架旁边有座小花园,盛开着夏日最后的玫瑰。花园后面,我猜就是詹米说的“鸽房”,因为那座建筑顶部凸出的开口,有各式鸽子飞进飞出。

我知道还有一个谷仓和贮放饲料的库房,该是在房子的另一头,那边还有粮仓、鸡舍、菜田、废弃的礼拜堂,以及一座用途不明的小型石砌建筑。秋日微风正从那个方向吹来,我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啤酒花和酵母浓浓的香气。那么,那座建筑便是酿酒房了,制造整个庄园所需的啤酒和麦芽酒。

穿过大门的道路延伸向上,横越一个小坡。我向上看,一小群人在坡顶,傍晚的微光勾勒出他们的身影。他们在那里停伫了一会儿,像是在互相道别。显然是这样,因为只有一人下坡走向宅邸,其他人都穿过田野,走向远处的农舍。

那男子下坡的模样,看得出来跛得很厉害。当他走进宅邸外头的大门,跛行的原因就更清楚了——他右膝下面已经没有腿,装了一根木肢。

尽管跛脚,他走起路来的模样倒十分年轻。待他踏入棚架,我就看出他不过二十来岁。他很高,和詹米差不多,只是肩膀较窄,而且很瘦,几乎到皮包骨的程度了。他在棚架入口停下,身体重重靠在棚柱上,朝里面好奇地看我。他厚重的褐发平顺地遮住一边眉毛,深邃褐眼里有着耐心和幽默的神情。

我在外头等待期间,詹米和姐姐的声音越吵越大。因为天气晴朗,窗户都开着,在棚架这也能听得到两人争辩的声音,虽然并非字字清楚。

“鸡婆!你这好事的婊子!”詹米的声音,在柔和的暮色里显得特别洪亮。

“你这没品的……”姐姐的回击,融入突然的一阵微风中。

刚回来的这位男子对着宅邸轻点着头:“啊,詹米回来啦。”

我点头回应,不确定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不过也不重要,因为这位年轻男子微笑并向我鞠躬:“我是伊恩·默里,詹妮的丈夫。我想你应该是……嗯……”

“詹米娶的外乡人。”我接下他的话,“我叫克莱尔。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他闻言大笑。我脑中一片混乱。他是詹妮的丈夫?

“喔,我知道,乔·奥尔说了,他从亚德拉的一个工人那里听来的。在苏格兰高地上,秘密不可能藏得太久。这你该发现了吧,虽然你结婚不过一个月,詹妮已经想着你的模样想了好几个星期了。”

“贱人!”詹米在屋内怒吼。詹妮的丈夫不动声色,继续好奇而友善地审视着我。

“小姑娘你可真瘦。”他说,大剌剌地上下打量我,“你喜欢詹米吗?”

“嗯……是。我喜欢他。”我回答,这让我有点吃惊。我已经逐渐习惯高地人的直言不讳,但是偶尔还是会冷不防被吓到。

他闭上嘴点着头,一脸满意的模样,在我身旁坐下。

“最好让他们再吵一会儿。”他说着,手朝宅邸一指,屋内的咒骂声已经换成盖尔语。他看起来对他们吵架的原因毫不在意:“弗雷泽家的人脾气一上来,什么话都听不进。等他们发泄完,你有可能跟他们讲道理,不过在那之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是的,我也发现了。”我回答。他笑了起来。

“才刚结婚,你就已经发现他的真面目啦?我们都听说了,杜格尔怎么设计让詹米娶你的。”他无视屋内的战争,专心跟我说话,“不过詹妮说,要是詹米不愿意,即便杜格尔·麦肯锡强迫他,也没那么容易。现在见到你,我就明白他为什么愿意了。”他扬起一边眉毛,似乎想要听进一步的解释,但他很有风度,并不强迫我说。

“我想他自有理由。我不想……我是说,我希望……”我的注意力分散在伊恩和持续传来争论声的房子之间。伊恩正确解读了我的迟疑和我看向客厅窗户的眼神。

“喔,我猜你和他们的争论有关。不过不管你在不在场,她都会对他发脾气的。她对詹米的爱有点激烈,你应该看得出来,他离开后她非常担心,尤其是她的父亲走得这么突然。这你知道吧?”他的褐眼十分敏锐,好像在试探我和詹米之间信任的程度。

“我知道,詹米说过。”

“啊。”他对宅邸点点头,“那么,也难怪她会生气了,她怀孕了。”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

“很难不注意到,是吧?”伊恩微笑回答,我们都笑了,“怀孕让她变得脾气暴躁。我不是怪她,但要和一个怀孕九个月的女人交谈,需要比我勇敢的男人。”他边解释边把背向后靠,让木肢向前伸。

“在杜米埃和费格斯·尼克·里奥德汉斯激战的时候失去的,葡萄弹。那一整天都有一点痛。”他解释,并揉揉固定义肢的皮裤束口上方的肌肉。

“你试过用吉利德乳香膏按摩吗?水蓼或煮烂的芸香也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