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丑闻 Chapter 28 光明来临(第3/5页)

他放开我的手腕,但又抓着我的双肩,让我不得不抬头保持平衡。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而且显得清瘦,嘴边长着显眼的皱纹。他的双眼因为痛苦而显得忧郁。“克莱尔,”见我在看他,他温柔一些说道,“克莱尔,那也是我的孩子。”

“没错,是你的孩子,但是被你害死了!”我挣脱他的手,迅速穿过狭窄的拱门。我在里面停下来,像只受到惊吓的狗一样喘着气。我不知道拱门这边是一个覆盖着葡萄藤的装饰性小建筑。我的四周都是格子墙——我陷入了困境。他的身体挡住拱门,减弱了我身后的光线。

“别碰我。”我盯着地面向后退。我疯狂地想,走开!看在上帝的分上,求你别来打扰我!我能够感到包裹着我的灰暗正在被无法阻挡地剥开,一阵阵细小的疼痛就像撕裂云层的闪电从我体内穿过。

他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跌跌撞撞地朝格子墙壁走去,半坐半倒在长木凳上。我闭上眼睛,坐在那里发抖。虽然没有下雨,但有湿冷的风从格子里吹进来,让我的脖子觉得冰凉。

他并未靠近。我能感到他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我。我能听到他参差不齐的呼吸声。

“克莱尔,”他又说道,声音里有种绝望,“克莱尔,你难道不知道……克莱尔,你必须和我说话!看在老天的分上,克莱尔,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呆坐着,双手捏着粗糙的长木凳。片刻过后,我听到身前传来沉重的咯吱声。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他在我脚下的沙砾上坐了下来。他低头坐着,雨水在他那因为潮湿而变得深色的头发里留下了光点。

“你要我求你吗?”他说道。

“是个女孩。”我在片刻过后说道。我的声音深沉、沙哑,听起来有些滑稽。“赫德嘉嬷嬷给她取了名,叫费丝·弗雷泽31。赫德嘉嬷嬷有种特别奇怪的幽默感。”

他低着的头并未移动,片刻过后,他轻柔地说:“你见过孩子吗?”

我的眼睛现在已经完全睁开。我盯着自己的大腿,从我后面的葡萄藤上吹下来的水滴在那里的丝绸上形成了湿润的斑点。

“见过。神婆说我应该看看,所以她们就强迫我看了。”我能够在记忆中听到博纳尔夫人那种不带感情的低沉语气。在天使医院贡献时间的接生婆中,她是最为资深、最受尊敬的一位。

“把孩子给她,让她看到总要好些,那样她就不会幻想了。”

所以我没有幻想。我做的是回想。

“孩子很完美,”我轻声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么娇小。我用手掌就能捧住她的脑袋。她的耳朵只伸出来一丁点——我能看到光线照穿它们。”

光线也能照穿她的皮肤,让她圆圆的脸庞和臀部亮得像珍珠。它们平静且冰凉,还带有那种水中世界的奇怪触感。

“赫德嘉嬷嬷用一条白色绸缎包裹着她,”我说道,向下盯着握在大腿上的拳头,“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她还没有睫毛,但她是内双眼皮。我说她那双眼睛像你,但她们说婴儿的眼睛都那样。”

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都没有指甲,但是微小的关节、膝盖和手指骨骼却在隐约闪光,就好像猫眼石,好像大地本身镶有宝石的骨骼。人啊,请记住,你本为尘土……

我回忆起医院里那种遥远的喧嚣声——医院的生活仍在继续,旁边的赫德嘉嬷嬷和博纳尔夫人压低谈话声,讨论那位在赫德嘉嬷嬷要求之下主持特殊弥撒的牧师。我回忆起博纳尔夫人转身检查,发现我很虚弱时的那种平静的评估眼神。或许她还看到了临近发烧时那种能够说明问题的明亮。她当时又朝赫德嘉嬷嬷转过身去,声音也变得更低——或许是建议等等看,可能需要举办两场葬礼。

终归于尘土。

但是我死而复生。只有詹米拉住我的身体,才有力量把我从最终关口拉回来,而雷蒙师傅当时就知道这点。我知道,只有詹米自己才能把我完全拉回到活人之地。这也是我逃离他,尽全力远离他,确保他不再靠近我的原因。我不希望他回来,不愿意再有感觉。我不想懂得爱情,只有让它再次被撕走。

但现在太迟了。我懂得了爱情,即使我努力保持着那种裹着自己的灰暗。我的努力更加促进了这种灰暗的溶解,这就好像伸手去抓少量的云朵,却看到它们在我指缝间消失为冰冷的雾气。我能感到刺眼、灼烧的光线正在来临。

他已经站了起来,正站在我上方。他的影子投在我的大腿上,这肯定意味着我周围的云雾已经被打破,没有光线就不会有影子。

“克莱尔,”他低声说,“求求你,让我安慰你。”

“安慰?”我说,“你怎么安慰?你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吗?”

他跪到我面前,但我继续低着头,盯着我向上翻着、空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我感受到他伸手触摸我时的动作——他犹豫了,把手缩回去,然后又伸出来。

“不能,”他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不能,我做不到。但是……在上帝的眷顾下……我或许能再给你一个?”

他的手在我的手上方徘徊,挨得足够近,我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暖。我还感到了其他东西:他努力抑制住的悲痛,抑制住让他失语的愤怒和恐惧,以及让他不顾愤怒和恐惧说出话来的勇气。我把自己的勇气聚集到周围,脆弱地替代原来那层厚厚的灰暗云雾。然后我握住他的手,抬起头,径直往太阳看去。

我们双手紧握着坐在长凳上,没有移动,没有说话,过了大概几个小时,凉爽的雨后微风在上面的葡萄叶里轻语着我们的思绪。水滴随着风的吹拂在我们上方散开,就像在为损失和分别而哭泣。

“你很冷。”詹米最终低声说道,然后用他的披风围住我。披风里还带有他肌肤的温暖。我在披风的遮蔽下,慢慢靠住他。感受他那让人震惊的坚实和突如其来的热量时,我颤抖得比在寒冷中时更厉害。

我犹豫不定地把手放在他的胸脯上,似乎触碰他真的会让我灼伤。我们又这样坐了很久,让葡萄叶替我们说话。

“詹米,”我最终轻声说,“噢,詹米。你当时在哪里?”

他抱紧了我,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以为你死了,褐发美人。”他说道。他的声音那么低,我几乎没法在凉亭的沙沙声中听到他的话。“我最后看到你倒在了地上。天哪!你那么苍白,你的衣服上浸满了血……我才看到你,就过去找你……我朝你跑过去,但是警卫抓住了我。”

他硬生生地吞咽唾液,我能感受到战栗沿着他长长的脊柱,从上而下贯穿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