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丑闻 Chapter 26 枫丹白露(第2/4页)

“它很宝贵吧?”她摸了摸那只鸟的脑袋,然后那只鸟消失到它躲藏的地方,“这儿的管家贝尔塔送给我的,他哥哥从瑞士带过来的。不管你想怎么说,瑞士人做的木刻就是很精巧,不是吗?”

我想说不是,但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些表示赞赏的得体话。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瑞士籍的仆人,路易斯那蚂蚱般的心思又敏捷地跳到新话题上。“你知道的,克莱尔,”她带着一丝责备说,“你真应该每天早上去教堂参加弥撒。”

“为什么?”

她朝门口那边甩了甩头,有个女佣端着托盘从那里经过。“我自己倒是不在乎,但是那些用人……她们在乡下特别迷信,你知道的。有个从巴黎来的男佣蠢到给厨子讲了你是白娘子的蠢故事。当然,我跟他们说过那是无稽之谈,威胁说要是谁被我抓住散布这种流言,我就会解雇谁,可是……反正,你去参加弥撒或许有些用。或者至少要偶尔大声祈祷,让他们听见。”

尽管我不信教,但我想每天去房子里的小教堂参加弥撒或许有点过了。可是,带着某种不明确的愉悦,我答应尽量减轻用人们的恐惧。所以,在接下来的那几个小时里,我和路易斯大声地给对方朗读赞美诗,一起大声地背诵主祷文。我不知道这种表演会给用人们带去何种影响,但这至少让我足够疲惫,让我上楼到房间里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而且没有做梦。

我经常难以入眠,或许是因为清醒的状态与不安的睡眠没有多少区别。我晚上清醒地躺着,盯着白色的熟石膏天花板,看着上面光亮的花果。天花板就像黑夜里模糊的阴郁影子挂在我的上方,象征着那种在白天缠绕着我的抑郁。在夜间闭上眼睛,我就会做梦。我挡不住那些阴郁的梦;它们总是带着鲜明的色彩,在黑暗中向我袭来。所以我很少睡觉。

我仍然没有收到詹米传来的消息,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他没去天使医院看我,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受伤,我并不知道。但他没有去医院,也没有来枫丹白露。现在,他或许已经出发去奥维多了。

有些时候,我发现自己在想我什么时候——或者说会不会——再见到他,那时候我们——如果说话——会向对方说什么。但是,大多数时候,我宁愿不去想,让日子接连逝去,只活在当下,避免思考未来和过去。

偶像不见后,菲格斯也垂头丧气的。我多次从窗户里看见他郁郁寡欢地坐在花园里的山楂树下,抱着膝盖,朝通往巴黎的路那头看去。最终,我激励自己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下楼,沿着花园的小道走过去找他。

“你不能找点事儿做吗,菲格斯?”我问他,“可以去给马童搭把手,或者做点其他事情。”

“是的,夫人。”他令人怀疑地同意道,心不在焉地挠了挠屁股。我很怀疑地看着他的这个动作。

“菲格斯,”我抱着手臂说,“你身上长虱子了吗?”他像被烫了一样把手缩了回来。

“噢,没有,夫人!”

我伸手拉他站起来,在他身体周围细致地闻了闻,然后把手指伸到他的衣领中,伸得足够深,摸到了他脖子上的一圈泥垢。

“洗澡。”我言简意赅地说。

“不!”他猛地挣脱,但我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猛烈让我感到惊讶,虽然我没有比普通巴黎人更爱洗澡——他们对浸泡在水中的可能性厌恶得近乎恐惧——但是我几乎没法让我认识的那个平时很热心的孩子与我手下这个突然扭动的狂暴小子和解。

随着衣服撕破的声音,他挣脱了我,跳跃着穿过黑莓树丛,就像一只被黄鼠狼追逐的兔子。他随着一阵树叶的沙沙声和石子的咯吱声走掉了,翻过围墙,朝庄园的附属房屋跑去。

我慢慢穿过城堡后面的迷宫般的破烂房屋,边避开泥洼和污物,边低声咒骂。突然,我听到一阵尖厉的嗡嗡声,然后一团蚊子从我前面几英尺处的粪堆中飞出来,它们的身体在阳光下闪耀着蓝色。

我走得还不够近,不足以惊扰这些蚊子。那个粪堆边上的黑暗门口里肯定有些动静。

“啊哈!”我大声地说,“抓到你了,你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小邋遢鬼!马上从里面出来!”

没人出来,但是那个棚子里面有些听得见的动静,我觉得我看到阴暗的棚子里面闪过一道白色。我捂着鼻子,跨过粪堆,走进了那个棚子。棚子里有两个惊愕的声音。一个是我的,因为我看到某种像婆罗洲野人的东西紧贴着后墙;一个是他的,因为他看到了我。

眼睛适应了相对黑暗的环境后,我看到阳光从板子中间的缝隙里照进来,让我们有足够的光线看清彼此。他终究没有我最初想象的那样难看,但也没有好很多。他的胡子和头发都肮脏且蓬乱,过肩的头发披在背上,身上的衣服和乞丐的一样破烂。他没有穿鞋,而且如果说无套裤汉27这个词语还不常见,那这并不是因为他努力得不够。

我不害怕他,因为很显然是他害怕我。他紧贴着墙壁,似乎想渗透进去。

“不用担心,”我宽慰地说,“我不会伤害你。”

他没有放松下来,反而突然站得笔直,伸手到胸襟里,掏出一个系着皮条的木质十字架。他用十字架对着我,然后开始祈祷,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唉,真烦人,”我生气地说,“不要又来一个!”我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他鼓起了眼睛,仍然举着十字架,但至少他在看到我的表演后,停止了祈祷。

“……阿门!”我诵完主祷文,吸了口气。我把双手伸到他面前摆动。“看见没?没诵错一个字,没诵错句子的顺序,是吧?我甚至都没有交叉手指。所以我不可能是女巫,是吧?”

那个男人慢慢放下十字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女巫?”他说。他的表情就像是觉得我疯了一样,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像是疯了。

“你没有觉得我是女巫?”我说道,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愚蠢。

某种貌似微笑的表情扭曲着出现在他的三角形的胡子里,然后又消失了。“没有,夫人,”他说,“我习惯人们那样说我了。”

“你是?”我仔细打量着他。除了衣服破烂、浑身肮脏以外,这个男人显然还忍受着饥饿;从衣服里露出来的腰杆,干瘦得就像儿童的腰部。同时,他说的是优雅、有教养的法语,只是口音有些奇怪。

“如果你是女巫,”我说,“那么你做得不很成功啊。你到底是谁?”

听到我这么问,他的眼中又显现出恐惧。他往两边看了看,想逃跑,但那个棚子虽然老旧,却建得结实,除了我站着的那个出入口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进出。最终,他鼓起潜藏的勇气,站直了整个身子——他大概比我矮三英寸——然后十分庄重地说:“我是日内瓦的牧师沃尔特·洛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