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迷雾之镜 Chapter 02 扑朔迷离(第6/7页)

当然不是布丽安娜·兰德尔,而是克莱尔·兰德尔。剪报标题是“死而复生”,下面是克莱尔·兰德尔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要年轻二十岁,但除表情外,她看上去和现在几乎没有区别。她笔直地坐在一张医院病床上,蓬乱的头发像旗帜一样飘扬,小巧的嘴巴像铁夹一样抿着,那双非凡的眼睛径直盯着镜头。

带着震惊,罗杰用拇指快速翻看那捆剪报,然后又返回来更仔细地阅读。这些剪报虽然把故事讲得耸人听闻,但给出的事实却很少。

一九四五年晚春,著名史学家弗兰克·W.兰德尔之妻克莱尔·兰德尔,在苏格兰的因弗内斯度假期间失踪。她驾驶的汽车已被找到,但她本人却踪迹全无。搜寻工作一无所获,警方和弗兰克·兰德尔最后断定克莱尔·兰德尔被人谋杀。或许是某个漂泊在外的流浪汉行凶,并将她的尸体掩藏在该地区的石崖里。

在大约三年后的一九四八年,克莱尔·兰德尔重新出现。被人发现时,她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流浪在失踪地点的附近。除了有些营养不良之外,她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但她表现得不知所措,语无伦次。

想到克莱尔·兰德尔曾经语无伦次,罗杰轻轻皱起眉头,然后用拇指翻阅了剩下的剪报。它们只是说兰德尔太太因为冻伤和受到惊吓在当地一家医院接受了治疗。上面还有可能是喜出望外的丈夫弗兰克·兰德尔的照片。罗杰挑剔地想,不是我指责他,但他看上去确实并未十分开心,反而有些震惊。

他满怀兴趣地仔细看着那些照片。弗兰克·兰德尔瘦高、帅气,有种贵族气质;他沉着地站在医院门里,表情有些阴郁,身体的角度透露出一种潇洒的魅力。这是在他去看望失而复得的妻子的路上拍摄的,显然摄影师的出现让他有些惊讶。

罗杰在观察着弗兰克·兰德尔的修长下巴和头颅的曲线,意识到自己是在寻找布丽安娜的痕迹。这个想法让他兴趣大增,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弗兰克·兰德尔的著作,在护封上面找到一张更好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弗兰克·兰德尔的正面彩照。不,他的头发绝对是深棕色的,不是红色。布丽安娜那头火红的头发,还有她那双倾斜如猫眼的深蓝色眼睛,肯定来自祖父或祖母。她的双眼虽然漂亮,但丝毫不像她母亲,也不像她父亲。罗杰虽然尽力寻找,但在这个著名历史学家的面容里,看不到布丽安娜那个炽热女神的影子。

罗杰叹着气合上书,然后收拾剪报。他真的必须停止消磨时光,着手处理正事,不然接下来的十二个月都得坐在这里。

他打算把剪报和纪念品堆在一起,却注意到一张标题为“被妖精绑架?”的剪报。或者说,他注意到的不是那张剪报,而是标题上的日期——一九四八年五月六日。

他轻轻放下这张剪报,似乎它是个会在手里爆炸的炸弹。他闭上眼睛,试着回忆和兰德尔母女的初次对话。克莱尔当时说:“在麻省,满二十一岁喝酒才算合法,布丽安娜还差八个月……”也就是说,布丽安娜已经满二十岁了。

往后计算年份的速度不够快,他就站起来去翻牧师保存的那本单独挂在杂乱墙上的万年历。他找到那个日期,站在那里,手指按在纸上,脸上的血色全然不见了。

在神奇失踪又再次出现时,克莱尔·兰德尔不仅头发蓬乱、营养不良、语无伦次,她还怀有身孕。

过了很久,罗杰最后还是去睡了,但因为失眠,他第二天醒得很晚,而且脑袋昏昏沉沉的,隐约有些头疼。无论是洗冷水澡,还是在吃早饭时听菲奥娜叽叽喳喳,都没有让他感觉舒服一些。

这种感觉令他十分苦恼,所以他扔掉工作,出门去散步。在小雨里大步走着,他发现新鲜空气缓和了头疼,却不幸地让他清空心思,又开始思考昨晚的发现会带来的影响。

布丽安娜还不知道。这很明确,从她谈论她已故的父亲,或者说那个她以为是她父亲的男人——弗兰克·兰德尔的方式就可以看出。克莱尔大概也不想让她知道,否则她就亲口告诉她了。除非她们这趟苏格兰之旅是克莱尔坦白的前奏?布丽安娜的生父肯定是苏格兰人,毕竟克莱尔是在苏格兰消失和重现的。他还在苏格兰吗?

这个想法让人难以置信。克莱尔带女儿来苏格兰,是为了让她见生父吗?罗杰不确定地摇了摇头。那样做太冒险了,会让布丽安娜觉得莫名其妙,对克莱尔自己来说也会特别艰难,还会让布丽安娜的生父惊恐不已。而且,布丽安娜显然深爱着弗兰克·兰德尔。要是知道她一直深爱和崇拜的人和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她会有什么感觉?

罗杰为所有相关的人都感到难过,包括自己。他不想卷入这些事情,希望自己还能有昨天那种幸福无知的状态。他喜欢克莱尔·兰德尔,十分喜欢。想到她通奸,他就有些反感。同时他又嘲笑自己那种过时的多愁善感。谁知道她和弗兰克·兰德尔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或许她有充分的理由与别的男人私奔。但是,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罗杰流着汗,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他在走廊里脱掉外套,上楼去洗澡了。有时候洗澡能够抚慰他,而他正好特别需要抚慰。

他用手沿着衣柜里的那排衣架寻找那件破旧的白色毛巾布睡袍的毛绒肩部。他暂停了片刻,然后伸手到衣柜最里面,沿着晾衣竿快速地搜索衣架,直到找到想要的那件睡袍。

他温柔地看着这件破旧的睡袍。黄色的丝质底子已经变成了土黄色,但上面的彩色孔雀仍然很醒目,以一种高贵的冷漠展开尾巴,用黑珍珠般的眼睛看着观察它的人。他把这柔软的织物凑到鼻子边,闭着眼深深地吸气。睡袍上面微弱的烟草味和威士忌气味,让他回想起了韦克菲尔德牧师,而即使是那面堆满杂物的墙也无法做到这点。

这种令人安慰的、混杂着浓重古龙香水味的芳香,他闻过很多次。他每次都是把脸贴在这件光滑的丝质睡袍上,而牧师则用圆胖的胳膊搂着他,像保护着他一样,答应给他慰藉。他把牧师的其他衣服送给了乐施会,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舍不得这件睡袍。

他心血来潮,把睡袍搭在裸露的肩上,有些惊讶地感到它那种轻柔的温暖,就像有手指在他肌肤上爱抚一样。他愉快地挪动丝质睡袍下的肩膀,将它紧紧裹在身体上,在腰带上随意打了个结。

他一边谨慎地观察,以防菲奥娜突然出现,一边沿着走廊朝浴室走去。热水器装在浴缸顶部,像是神圣温泉的永恒守护者,矮小而宽厚。他还记得,小时候为了烧水洗澡,每周都得胆战心惊地用火镰点燃热水器——听到释放出来的燃气在头顶上发出危险的咝咝声,他会因为害怕热水器爆炸和死于非命而满手大汗,拿不稳金属质的火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