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15 意外迭生(第2/11页)

我紧闭双唇,不让嘴唇颤抖,又深呼吸几次。玻璃起雾,雾气遮蔽了下方的街道。我恢复表面的平静,转身面对上校。

我说:“我很好。如果你问完,我想离开了。”

“是吗?嗯。”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是怀疑,然后毅然摇摇头,告诉我,“你留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我会把你送到南边。”

我惊愕地脱口而出:“南边!要命的去南边干吗?”

他高高挑起狐狸毛般的双眉,诧异地张大嘴巴。然后他轻轻摇头,闭上嘴巴,只张开一条缝,吐出接下来的话:“上头有令,只要得到高地罪犯红发詹米·弗雷泽的消息,或找到他的同伙,一律往南送。”

“但我不是他的同伙!”我说。除非结婚也算一种结伙。

坎贝尔上校充耳不闻,转身走回办公桌,翻找一沓文件。“找到了,到时候由梅因沃林队长护送你,他会在黎明时来这里接你。”他摇摇一只形状像小妖精的银铃,门打开,二等传令兵探出头,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加维,带夫人回住处,把她的门锁上。”他转向我,敷衍地欠个身,“比彻姆夫人,我不认为我们会再见面。好好休息,一路顺风。”

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

我不知道顺风的速度有多快,但应该比梅因沃林队长的小队速度要快。梅因沃林队长负责看管一列补给马车,运往拉纳克。等货物与赶马车的人到了拉纳克,队长继续和其他队员南下,运交非机要文件。我显然属于“非紧急情报”那一类,因为无论目的地在哪里,我已经上路一周多,却仍看不出是否到达目的地。

“南边”是指伦敦吗?我猜了上千次,但梅因沃林队长不曾透露蛛丝马迹。

我抬起头,发现火堆的另一端有个龙骑兵盯着我。我毫不闪避地迎视,直到他满脸通红目光垂下落到手里的碗为止。我习惯了这种目光,虽然大多数不像他这么直接。

这种目光打从一开始就跟着我了,当时送我到利文斯顿的年轻二等兵就这样盯着我,带着一点尴尬与隔阂。过了一段时间我才了解,英军对我充满疏离的态度,不是因为怀疑我,而是出自轻蔑与恐惧,还混杂了一丝怜悯,以及对公务的责任心。

对他们而言,我不仅遭贪婪、野蛮的苏格兰人掳走,更只身与这群野蛮男人共处一室。对一般的英国人来说,这群人“和野蛮的禽兽差不多,抢劫、强盗,无恶不作”,像我这样的英国女人在这群禽兽身边过了一晚,不可能还是完璧之身。

我沮丧地想,当时詹米抱着昏倒的我走出来,或许让整场戏容易多了,但也加深了他们认为苏格兰人迫害了我的印象。原来“营救”我的小队长巨细靡遗写了一封信,所以后来每个接管我的人——或许还有每个他们交谈过的人——都对这件事一清二楚。我在巴黎得到的教训,让我明白流言蜚语的扩散力。

罗博特姆下士一定明白我的遭遇,但仍对我十分和善,不像其他士兵,我偶尔会无意间在他们脸上看到奸诈盘算的表情。下次我睡前祷告,一定会在祈祷中加入罗博特姆下士的名字。

我站起来,拍拍斗篷,走向帐篷。罗博特姆下士也跟着起身,谨慎地在火堆旁走动,并在同袍旁边找好背对着我帐篷入口的地方坐下。当大家各自解散,他会在与我隔着一段距离又能听到我呼叫的地方待下。过去三晚,无论睡在客栈或野地里,他都是这样做的。

三天前,我曾打算逃跑。梅因沃林队长很清楚我是被迫失去行动自由的。虽然他不喜欢我这个累赘,但仍尽忠职守,派了两个守卫看管我,白天则骑马走在我身侧。

到了晚上,看守会松懈许多。队长显然认为我不可能在隆冬时节徒步穿越荒野。他的推测没有错,我对这种自杀行为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某晚我终于决定要逃走。我们经过一个小村庄,又继续走了两个小时之后就停下来扎营过夜。我盘算着自己就算靠步行,也能在天亮之前循原路走回那个村庄。村里有一座小酿酒厂,有些四轮马车会从酒厂载着酒桶前往附近的小镇。酒厂的院子里堆满酒桶,我研判可以先躲进那儿,再和第一班马车一起离开。

所以,我等到整个营区都安静下来,士兵裹着毯子在火堆边打鼾时,便蹑手蹑脚地钻出毯子,小心把毯子放在柳树丛边,穿过低垂的柳枝。除了风的沙沙声,没听到其他声音。

走出树丛后,我听到后方有声响,原本以为那也是风的沙沙声,没想到有只手钳住了我的肩膀。

“嘘,你不想让队长知道你未经许可擅自离营吧?”我没有尖叫,因为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这士兵个子较高,由于他特别注重自己的黄色鬈发,所以队友唤他“洁西”来取笑他。他对我笑,我则有点迟疑地挤出笑容。

他的目光往下停在我胸部时,叹了口气,接着盯着我的眼睛,向我走近,我则立即倒退三步。

他懒洋洋地笑着哄我说:“哎哟,宝贝,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反正你都尝过啦,就再来一次嘛!况且我还是英国人,不是肮脏的苏格兰人。”

“把手拿开,洁西。这位夫人已经够可怜了。”洁西后面的一帘柳叶中,罗博特姆下士一声不响地现身。

洁西狠狠瞪着罗博特姆下士,脑中转了一圈坏主意,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一言不发,转身消失在柳叶中。下士默默等我拾起掉落的斗篷,然后带着我回营。他拿了自己的毯子让我躺下,然后披着另一张毯子在离我约六英尺的地方像印第安人般坐着。那天晚上,不管我何时醒来,都看到他还坐在那里,两眼茫茫凝视着火堆。

我们到了塔维斯托克的客栈,但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客栈内梳洗。当天中午抵达村子时,梅因沃林队长便立刻动身送文件。不到一小时他就回来了,要我去取自己的斗篷。

我茫然问道:“为什么?我们要去哪儿?”

队长冷冷看我一眼说:“去贝尔赫斯庄园。”

这听起来有趣多了。我抬头环视,几个士兵坐在地上掷骰子赌博,火堆边睡着一只满身跳蚤的流浪狗,空气中则是浓浓的啤酒花味。

贝尔赫斯庄园坐拥天然美景,但建造者却视若无睹,坚持背对那片开阔的草原,面对荒凉隐蔽的悬崖。

这座庄园的马车道又直又短,一点也不像法式庄园优美的弧形门径。倒是入口处立了两座石柱,上头很实际地刻着庄园主人的家徽。马儿嗒嗒走过石柱旁,我盯着家徽,想认出这究竟是什么图案。是猫吗?还是豹?这只动物昂首蹲伏,爪子抓着百合。看起来很眼熟,但究竟是谁的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