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14 福尔柯克之战(第4/4页)

我们交谈不多,但我知道他们想着什么。他们想的和我一样,也就是英国兵是否已经离开,与英军主力在山下的卡伦德堡重新集结;或者还守在屋外,等黎明来临再行动,免得有人借黑夜掩护而逃脱。

第一道曙光降临,情势也随之明朗。

“喂,教堂里的人,出来!自己投降!”

山坡下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喊,带着英国口音。教堂里一阵骚动,原本在角落打瞌睡的马也猛地抬头,吃惊地打着响鼻。詹米和杜格尔互看一眼,仿佛商议好了,两人起身昂然而立,肩并肩站在紧闭的大门后。詹米一甩头,我接到信号便跑到教堂后面,躲在祭坛后。

外头又传来喊声,却只得到沉默回应。詹米从腰带抽出燧发枪,检查弹药,动作从容,仿佛时间还很充裕。他单膝跪下,架好枪,对着门口,瞄准头部的高度。

乔迪和威利把守后面的窗口,抽出剑,枪也上了膛。但教堂后方的山丘坡度非常陡,山坡和教堂墙壁间的距离,只能让单人勉强通行,所以攻击比较可能来自教堂前方。

我听到踩在泥泞上的脚步声逼近门口,还听到随身武器微弱的撞击声。声音隔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呼喊声再次传来,比刚才更近,也更清楚。

“奉乔治国王陛下之名,出来投降!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詹米开火。

小教堂内的回音震耳欲聋。这声音从外面听起来一定也很惊人,我听到滑溜的脚步慌忙后退,伴随低声的咒骂。子弹在门上轰出一个小洞,杜格尔悄悄侧身挨近,从小洞向外觑。

他低声说:“可恶,好多人。”

詹米瞥了我一眼,然后抿住嘴唇,专心给手枪重新填弹。苏格兰人显然不打算投降,而由于教堂入口易守难攻,英军显然也不打算强攻。他们该不会打算饿死我们吧?高地军队一定会派人出来找前晚战场的伤兵,在英军拿到大炮轰炸教堂前,如果高地救兵先抵达这里,我们就有机会得救。

很可惜,外面有个人脑子很灵光。脚步声再次传来,然后是一道沉稳威严的命令。

那声音说:“给你们一分钟出来投降,否则我们就放火烧茅草。”

我充满恐惧地向上瞟了一眼。教堂的墙壁是石头砌的,但屋顶是茅草搭的,即使被雪水沾湿,也会很快烧起来,等大火熊熊烧起,烈焰与燃烧的余烬就会从天而降,吞噬我们。我想到昨晚茅草卷成的火把烧得有多快,烧焦的残余物还留在鲁珀特罩了披肩的尸体旁,在灰暗的曙光中如同不祥的征兆。

我尖叫出声:“该死的王八蛋!这里是教堂!教堂是神圣的庇护所,你没听过吗?”外头传来尖锐的嗓音:“是谁?里面那是英国女人吗?”

“对!”杜格尔大叫,跳到门口,一脚踢开大门,对下方的英军咆哮,“没错!我们俘虏了一位英国夫人!你敢烧屋顶,她就和我们同归于尽!”

山脚下爆出一片喧哗,教堂里也是一阵骚动。詹米转身,绷着脸看杜格尔说:“搞什么……”

杜格尔咬牙回应:“这是唯一的机会,用她来换我们的自由!如果他们以为她是人质,就不会伤害她。等我们脱身,再把她抢回来!”

我从藏身处走到詹米身旁,抓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说:“就照他说的做吧!他说得对,这是唯一的机会!”

詹米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脸上愤怒和恐惧交杂,进退两难的情势让他感到苦涩。

见他露出苦笑,我回应道:“毕竟,我是个英国女人。”

他轻抚我的脸,惆怅地笑道:“对,你说得对,褐发美人,但你是我的英国女人。”他挺起胸膛转向杜格尔,深吸口气后,终于点头。

詹米一手抓了抓头发,一边动着脑筋:“好吧!告诉他们,她是昨晚我们在福尔柯克的路上掳来的。”

杜格尔点头,也不等下一句,就急急出了教堂门口,作为休战信号的白手帕高举过头。詹米转向我,皱着眉头,看了教堂门口一眼。那儿听得到英国口音的说话声,但听不出他们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和他们说,克莱尔,也许你最好假装吓到不能说话,这样比编故事更好,要是他们知道你的身份……”詹米突然停顿,一只手用力抹过额头。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我会被押送到伦敦,扔进伦敦塔,然后迅速处死。虽然传单大肆编派我是“斯图亚特的女巫”,但就我所知,还没有人知道我这女巫其实是英国人。

“别担心。”我说完就发现这句话有多蠢,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我抓着他的手,感觉脉搏在他手腕快速跳动。“他们还没搞清楚我是谁之前,你就会救我回去了。你觉得他们会带我去卡伦德堡吗?”

詹米点点头,冷静下来:“我觉得会。一等到入夜,你就想办法独自待在窗边,那时我会去救你。”

没时间了,杜格尔急急进门,小心地在背后关上门。

他看着我,又看向詹米。“解决了,我们交出女人,他们就让我们离开,不会追上来。我们得带着马,你知道,要载鲁珀特。”他略带歉意地看着我。

“没关系。”我看着门口,门上子弹穿过的小洞,与鲁珀特的伤口一样大小。我口干舌燥,于是用力咽口唾沫。我像是布谷鸟的蛋,就要下在别人的巢里。我们三人在门口犹豫了一阵,没有人愿意踏出最后一步。

“我该……走了。”我试图止住声音和手脚的颤抖,“否则他们会纳闷为什么我还不出来。”

詹米闭上眼深呼吸,然后走向我,看着我说道:“外乡人,你最好晕过去,或许这样比较容易。”他俯下身,把我抱在怀里,杜格尔拉着门,让我们出去。

我耳边听到詹米怦怦的心跳声,在他怀里,我感觉到他也颤抖着。一直待在窒闷的教堂里闻着汗水、鲜血、火药和马粪的气味,现在清晨凛冽的空气袭来,我反而难以呼吸。我紧挨着詹米瑟瑟发抖。他的手在我的膝盖和肩膀下收紧,像一个坚定的承诺,承诺永不放手。

“神啊!”他才低声说完,我们已经来到英军面前。有人尖锐提问,詹米含糊回答,犹豫不决地松开手把我放在地上,然后他嗖嗖的脚步声响起,穿过湿漉漉的草地后消失。我孤身一人,被交到陌生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