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14 福尔柯克之战(第2/4页)

我没有看过普林斯顿潘斯的战斗。我习惯了大军带着坦克和迫击炮的缓慢战斗,忽略了小部队带着轻型武器、近身激战时,战况如此瞬息多变。

第一个警告是近在咫尺处传来的呼喊。“Tulach Ard!”伴着风声呼啸而至。我一直等到他们上山,才听到这句麦肯锡族开战时呼喊的口号,意思是高大的山丘。杜格尔部队中有些人被逼着朝教堂这个方向退过来。我缩颈进屋,但我虚掩着门好方便观战。

一小群人逃到山上来,从他们的声音和样子判断,应该是高地人。他们身旁飘扬着苏格兰披肩、须髯、头发,看起来像一团乌云欺近青翠的山坡,乘着风往山上迅速奔来。

第一个人撞进门里,我赶紧跳回教堂。教堂里一片黑暗,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认得出他的声音。他一头往我的马撞了上去。

“天啊!”

“威利!威利·库尔特!”我大喊。

“他妈的见鬼了!是谁!”

我还来不及回答,门又被人撞开,两道黑色的身影冲进小教堂。他们闯进来的声响惊动了我的马,使得它腾起前蹄,放声嘶鸣。闯进来的人也被马鸣吓得大声惊叫,显然他们没料到教堂里竟然有人。

又有几个人挤进来,场面更加混乱,我放弃安抚马儿的打算,挤到教堂后半部,缩在祭坛和墙壁之间的一块小空间,静待情况稳定。

直到黑暗中一声大喊,盖过其他人的惊呼,事情才算有了解决的迹象。

“安静!”这声不容置疑的怒吼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混乱尘埃落定,连马也安静下来,退到角落一边生气嘶叫,仿佛发着牢骚。

那专横的声音接着说:“我是理士城堡的杜格尔。还有谁在这里?”

旁边响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说道:“杜格尔,我是乔迪,这里还有我弟弟,我们还带着鲁珀特,他受伤了。老天,我刚刚以为这里闹鬼!”

另一个我不熟悉的声音说:“我是阿兹缪尔的戈登·麦克劳德。”

另一个声音说:“还有金诺克的尤恩·卡梅隆。这是谁的马?”

“我的。”我小心翼翼从祭坛后面侧身而出。我的声音引起一阵骚乱,但杜格尔提高音量压过噪声,大家再度安静下来。

“安静,该死的你们这些人!克莱尔·弗雷泽,是你吗?”

“是我,不是女王,不用紧张。威利·库尔特也在,至少刚刚是。没人有打火匣吗?”我有点焦躁。

杜格尔说:“不能点火!英军追来肯定会看到这间教堂,但如果他们没注意,可不能点火引他们来。”

“好吧!鲁珀特,你能说话吗?出点声我才知道你在哪儿。”我咬着嘴唇说道。我不知道在黑暗中能帮什么忙,现在这种情况我甚至没办法够到我的医药箱。不过,我也不能让他躺在地上失血而亡。

教堂另一边传来可怕的咳嗽声,接着带着嘶哑的声音说道:“姑娘,在这儿。”然后又咳。

我摸黑走去,一面焦急地低声咒骂。光是听咳嗽里带着泡沫声,我就明白状况不妙,就算有医药箱也无济于事了。我在黑暗中蹲伏着屈身前进,双臂往四面八方摸索着,以确定周遭事物。

我先是碰到温暖的身体,接着一只大手抓住了我。这一定就是鲁珀特了,我听到他呼吸声有如巨雷,还隐隐带着咻咻声。

“我就在这儿。”我一边说,一边轻拍着他,希望让他舒坦一点。我拍的部位显然让他极为“舒坦”,因为他喘着气咯咯笑出来,接着拱起臀部,抓着我的手掌用力抵住他的身躯。

“姑娘,继续继续,这样我就会忘记枪伤的痛了。”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再说吧!”我面不改色,把手往上挪,掠过他的身体寻找头部的位置。我摸到又厚又硬的胡须,于是把手伸到那丛茂密的胡子下,探着他颈上的脉搏。他的脉搏又快又浅,但依然相当规律,他的额头因流汗而湿滑,皮肤则很湿黏。我的手扫到他鼻尖,摸起来冰冰的,应该是因为户外的冰冷空气。

鲁珀特一边喘气,一边挤出一串笑声:“可惜我不是狗,不然冷冷的鼻子……是个好迹象。”

“如果你闭上尊口,会是更好的迹象。子弹打到哪里?不,不要说话,抓着我的手放在伤口上……鲁珀特·麦肯锡,如果你胆敢把我的手放在别的地方,你就像狗一样死在这里好了,我会很高兴摆脱你。”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宽阔的胸膛传来憋住笑意的阵阵颤动,接着把我的手缓缓带到苏格兰披肩下,我用另一只手掀开碍事的布料。

“好,找到了。”我低声说道。他的上衣有一小道裂缝,边缘浸满鲜血而湿答答的。我两手用力撕开裂缝,手指轻抚而过的皮肤随之布满疙瘩,然后终于摸到子弹射入的小孔。鲁珀特是个彪形大汉,和他魁梧的身形相比,伤口显得特别小。

“子弹穿出来了吗?”我轻声问道。教堂里很安静,只有角落的马仍躁动不安。门关上了,外头的交战声还听得见,但声音四散开来,完全无法判断他们的方位。

“没有。”他回道,接着又咳。我感觉他的手向嘴边移去,于是抓起他苏格兰披肩一角接上去。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只看得出面前地上有一团隆起的黑影,不过有时候用摸就够了——鲁珀特胸膛上的伤口血流得不多,但我拿着披肩接住他嘴角的手,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湿热。

子弹至少射穿了他一片肺叶,也可能射穿了两片,他的胸腔里灌满了鲜血。这种状态下他可以撑过几个小时,如果一边肺部功能正常,或许可以撑到一天。如果心包膜已经缺损,那他会走得更快。只有手术救得了他,但这种手术我也无能为力。

我感觉有个带着正常呼吸声的温暖躯体,从我背后靠近。我向后伸手,他紧紧抓住了我,是杜格尔。

他走到我身旁,一只手放在仰躺的鲁珀特身上。

“怎么样,兄弟?你能走吗?”杜格尔轻声问道。我另一只手还握在鲁珀特手里,我感觉到他摇摇手,以此回答杜格尔的问题。我们背后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杜格尔的手放在我肩上问道:“你需要什么?小药箱?箱子在马那儿吗?”药箱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治疗鲁珀特了,但我还来不及告诉杜格尔,他已经先站了起来。

祭坛突然发出响亮的嘎吱声。周遭的人立即噤声,接着一阵快速移动,纷纷抄起刚放下的武器。又是一阵撕裂声,窗上的油皮裂开来,灌进一阵清新的冷空气和点点纷飞的雪花。

“外乡人!克莱尔!你在吗?”窗口边传来的声音让我站起身,一时忘了鲁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