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我回家了。” Chapter 04 情同手足(第4/5页)

“为什么?”我太惊讶了。我看得出他们今天不同于以往,他们之间有种焦躁紧绷的气氛,但又不完全是敌意。我很难想象詹米会对伊恩出拳,对詹米来说,伊恩这个姐夫,几乎就像姐姐詹妮一样亲。

此时詹米睁开眼睛,却没看着我。他两眼向下凝视着指关节,心烦意乱地揉着。詹米除了指关节有点瘀青,没有其他伤痕,显然伊恩没有还手。

詹米想为自己辩白:“伊恩结婚太久了。”

我瞪着他:“我倒觉得是你太阳晒太久,晒昏头了,只不过这几天根本没太阳。你发烧了吗?”

“没有。”他否认,但不让我摸他额头,“我只是……得了,别摸了,外乡人,我没有发烧!”

詹米紧抿着嘴不发一语,沉默一阵之后他不再挣扎,于是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伊恩其实是在莫德哈堡附近踩到鼹鼠窝,把木肢弄断的。

“我们在村里办了很多事,所以那时已经接近傍晚,而且又下雪了。伊恩一直坚持自己还可以骑马,但我看得出他腿很痛。那附近有两三座小房子,所以我让伊恩骑了一匹小马,带他爬上山,请屋子主人让我们借住一晚。”

高地人素来热情好客,他们不但欣然答应让两人借住,还招待他们吃晚餐。吃完热乎乎的麦片粥和新鲜的燕麦糕,主人帮两人在炉火前打了地铺。

“炉火前能铺放被子的地方很窄,我们得挤在一起。但我们还是想办法让自己舒适地躺下。”詹米做了个深呼吸,有点羞怯地看着我。

“总之,我走了一天累坏了,睡得很熟,我想伊恩也是。但他过去五年,每天晚上都和詹妮睡在一起,习惯身边有个温热的身躯……反正,晚上不知道几点的时候,他转过身抱住我,然后吻了我的后颈。然后,我……”他欲言又止,即使房间昏暗,只有点亮雪光,我仍能想象得到他现在肯定满脸通红。“我立刻惊醒,以为是兰德尔……”

我一直屏着呼吸听他说完,才慢慢换口气说道:“你肯定吓了很大一跳。”

詹米嘴角一撇:“说真的,被吓到的人是伊恩。我往旁边滚开,朝伊恩脸上揍了一拳。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压着掐住他的喉咙,他连舌头都吐出来了。那户姓默里的主人家在床上也快被我吓死了,我跟他们说我做噩梦了。呃,就某方面来说,这样讲也没错。但我乒乒乓乓搞得一片混乱,小孩子尖叫,伊恩在角落猛咳,默里太太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嘴里念着‘谁?谁’,像只肥嘟嘟的小猫头鹰。”

我想象那幅景象,忍不住笑道:“詹米,老天爷。伊恩没事吧?”

詹米微微耸肩:“你刚刚也瞧见他的样子……后来过了一阵子,大家都回去睡觉了,剩下来的整个晚上我都躺在火炉前面,瞪着天花板。”我握起他的左手,轻抚瘀青的指关节,他没有抗拒。他的手指覆上我的手指,回握着我。

“然后我们第二天早上离开,等我们走到一个地方,可以坐下来,俯瞰下面的村庄,我……”他咽了咽口水,覆着我的手微微握紧,“我告诉他兰德尔的事,还有其他所有的事。”

我逐渐明白为什么伊恩用那种眼光看着詹米,现在,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詹米表情紧绷,眼睛下方有黑眼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捏捏他的手。

“除了你之外,我没想过我会告诉别人。”詹米也捏捏我的手,浅浅一笑,然后抽回一只手抹抹脸。

“但是伊恩他……”他不知怎么精确形容,“他了解我,对吧?”

“我想他了解你。你们认识很久了,不是吗?”

他点头,双眼茫然地看着窗外。又下雪了,小小的雪花在窗玻璃外跳舞,比天空更洁白。

“他大我一岁,我成长的岁月里,他一直在我身边,在我十四岁以前,我和伊恩朝夕相处。即使后来我去理士城堡两年,之后还去了巴黎、上大学,只要回到这里,不管哪个角落,伊恩都在。他看到我的时候,就像平常那样笑着,好像我不曾离开。然后我们一起散步,也是肩并肩走着,穿过田野和溪流,无所不谈。”他深深叹口气,手指耙过头发。

詹米努力解释:“我有一部分属于这里,从未离开,伊恩就是那部分。我想……我一定要告诉他,我不想有距离感,不想和伊恩、和我的家乡有距离感。”他看着窗外,然后又转头看着我,在暗淡的光线中双眼深沉,“你能了解吗?”

“我了解。但伊恩了解吗?”我轻声说道。

詹米又做了那个不自在、微微耸肩的小动作。“我看不出来。我才开始说,他就猛摇头,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等他相信了……”詹米停下来舔湿嘴唇,我看着他,想象他在雪地里和伊恩吐露实情花了多大的心力,“我看得出他直觉就要跳起来踱步了,但因为他的脚,他做不到。他紧握拳头,脸色苍白,口里一直说着:‘怎么可能?该死的,詹米,你怎么可以让他这样做?’”

詹米摇摇头:“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我们朝对方大吼大叫,我想揍他但不行,因为他的腿,他也想揍我但做不到,也因为他的腿。”他哼笑一声,“老天爷,我们看起来一定像两个超级大傻瓜,朝对方张牙舞爪、大吼大叫。我吼得比较久,总算让伊恩住嘴,静下来听我说完。

“可是突然间,我说不下去了。似乎这么做并没什么意义。我一下子瘫坐在石头上,头埋在双手里。过了一会儿,伊恩说我们该继续走了。我点点头站起来,帮他上马。我们又出发了,可是此后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詹米似乎突然意识到把我的手握得太紧,于是把手微微松开,用拇指和食指转动着我的婚戒。

他又轻声开口:“我们骑了好久,后来我听到后面有个细微的声音,就稍微放慢步伐让伊恩的马跟上。我看到泪水爬满他的脸,他似乎已经哭了一段时间。他见我看着他,便大力摇着头,假装还在气头上。但是接着他对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他捏了一下,力道大得差点折断我的骨头。然后他放开手,我们继续骑回家。”

说完这件事,我感觉他不再紧绷。“保重,兄弟。”我想起刚刚在卧房门口,伊恩撑着一条腿这样说。

“没事了吗?”我问。

“会没事的。”詹米完全放松下来,躺回鹅绒枕头。我钻进被子躺在他身边,紧靠着他。我们看着天空飘雪,雪花打在窗上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你安全回家,真是太好了。”我说。

第二天醒来,天空一样阴郁。詹米已经换好衣服,站在窗户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