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瀛台铁勒 第七章(第2/2页)

一个粗壮的少年也跳出来,原来是贺拔原,他说:“喂,你们出老千还想拿彩头啊,太不要脸了吧?”

“嗬,出头的人真不少啊,总不成要倚多为胜吧,”那黄胡须汉子边走过来边嚷道,“我们可没说射箭不许别人帮忙,你们输了就是输了,啰啰嗦嗦地干什么?”

赤蛮温和地朝他笑笑:“靶子都没了,谁赢谁输不好说。不过你非要见个真章,我们还可以比刀子。”

“别让他们打起来,大君,”长孙龄轻轻扯了我的袖子一把,“摄政王严令,不许营中打架,会闹出大事来的。”

黄胡须已经冷笑了一声,伸手按住破狼的刀鞘。

“你说得对,不过,谁管得了那么多呢。”我狞笑着说,猛地挥起铜酒杯,劈面砸在黄胡须的脸上,那家伙满脸开花哎哟一声蹲到了地上。

他身后一名同伴嗷嗷叫着朝我扑了上来,却被赤蛮拿着铁胎弓横向里砸在耳朵后面,将他整个人砸得向前飞了起来,撞在一张桌子上,压得杯盏乱飞。

铁勒延陀的人一涌而上。这边厢国氏兄妹也是大呼了一声,冲了上去。长孙亦野回身招了招手,他的几名伴当早就提好长凳,一起扑上。贺拔原更是一脚蹬在桌子上,飞在半空,朝人多处就跳了进去。在这边喝酒的少年人多是各卫属兵丁,见几名统领都冲了上去,自然也不能落后,鼓噪一声,就如潮水般涌了上去。

大家都没有抽刀子,拣起凳子椅子,拆下桌腿,便是随手乱打。铁勒的人都是江湖上熬出来的,下手又阴又狠,常常一个照面就让对面热血沸腾的小孩躺倒在地爬不起来,但瀛棘的少年胜在人多,三五个人招呼一个,就算倒在地上的人也是连扑带咬,尽不落下风。

长孙龄目瞪口呆。我却哈哈大笑。“你是我的书记官,要记下我的话那就记吧,”我对他说,然后爬到桌子上大声喊道,“打吧,都给我打他娘的。”

赤蛮舍不得那张弓,将它倚在柱边,抢了条板凳,一路砸了出去,当者辟易。那灰衣人刚刚捂住脖子缓过气来,就被赤蛮赶到,一凳子扇在后背上,直扑到柜台里面去了。赤蛮哈哈大笑,朝着正向门口逃出去的两名狼兵追了过去,他扯着两条凳腿,将凳子从背上甩起,抡了一个大弧圈,呜的一声自上而下挥去,眼看这一凳子要把那两人同时砸中,却突然有个灰影子自门口窜了进来,横臂一闩,那条木凳子带着风声砸在他胳膊上,竟然嘣的一声碎成数段。那影子左手挡住赤蛮这一击,右手闪电般一拳捣向赤蛮裸着的上身,赤蛮一偏身子,合身扑上,一肘撞向那人胸口。两人各不相让,谁都不肯后退,都被对方重重地在胸前捣了一下,随后肩膀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这一撞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脊梁顶在门框两旁,登时轰隆一声,震得酒馆屋顶木梁上的土簌簌而落。

众人见了这等威势,都吃了一惊,不由得停下手来。

两人站定身子,赤蛮这才看出对面那人是驰狼骑的统领左骖。他的驰狼骑既为瀛棘近卫,也就负责大营的日常治安。此刻这两人互相瞪视着,谁也不肯退让。刀子在他们的鞘里同时喀嚓一声响了一下。

赤蛮扔下手里的凳子腿,呵呵一笑:“左将军有这闲工夫来喝酒?”

“我可不像都统这般轻松,还有工夫打架。”左骖冷冷地道,脸上那道爪痕抖动着,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赤蛮哈哈一笑,抱了抱拳说:“献丑献丑。”

此刻地上躺满了受伤的人,瀛棘的少年倒了七八个人,铁勒的手下倒了的却有十来个,眼见得这一战是瀛棘的人赢了。

赤蛮还是笑嘻嘻地,左骖脸上一点笑意也无,突然向后招了招手,身后登时涌进来十多名武士,衣甲鲜明,刀枪在身。左骖寒着脸说:“我奉摄政王之命,整肃营中秩序,你们当众斗殴,伤人坏物,说不得,只好将先动手的几位带回去问个清楚了。给我将门口堵住了,一个人也别放走!”

他身后的武士轰然应了一声。

赤蛮站在门口不退。左骖的脸色变了变:“你要违抗王命吗?”

赤蛮兴高采烈地退了一步,道:“不敢不敢,里边请。”

左骖大踏步走入酒馆大厅内,他眯起眼扫了一圈,眼中的寒光像刀锋一样刺人,大厅内众少年连忙抛下手里的凳子和家什,气喘吁吁地站住了。他们个个听说过这条狼的威名和狠辣作风,都禁不住感到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

“谁第一个动手的?”左骖冷冷地问。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国氏兄妹和长孙亦野都撇着嘴,站在一起不说话。场中沉寂无声,无人开口。

“谁第一个动手的?”左骖又问了一声。

这时地上动了动,爬起了一条汉子,却是那个和赤蛮赌箭的黄胡须。他一只眼睛肿得老高,鼻子上淌下来的血把胸口的皮袄弄黑了一片。

“贺老六,谁先动的手?”

贺老六努力睁着一只眼,朝我们这张桌子指来。

左骖那两道冰冷的目光朝我们身上扫过来时,长孙龄脸色雪白,两条腿抖了起来。

国无双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喂了一声:“是你们这个什么贺老六比箭作弊……”

左骖横了她一眼,她登时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

那时候我还站在桌子上,赤蛮的斗篷耷拉下来盖住了我的头。

长孙亦野看了看赤蛮,赤蛮却把头歪在一旁,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贺拔原已经大声喊了出来说:“别欺负小孩。我们都动了手啦,要罚就一起罚好了。”

我终于忍不住咕唧一声笑了出来。

左骖明显地一愣,他过来一把抛开我的斗篷,看了看我,脸上浮起一片古怪的表情,如果不是那条横越过半张脸的爪痕太过狰狞,我会以为他是在笑。

那些瀛棘的少年们身体紧张地绷直了,左骖却后退了一步,跪了下来。

“驰狼骑统领左骖参见大君。”他高声喝道,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大厅里的人全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噼里啪啦跪倒了一片。

“都起来吧。”我说。

“大君。”左骖站起来后,不高兴地看着我,“摄政王有令,不得在营中寻衅启事,酗酒斗殴,你却在这里带头打架,未免太那个了吧……”

“摄政王再大也是个王吧。”我凶猛地喝道,“长孙龄,你要记下瀛棘大君的命令,今后大伙儿奉旨打架,无过有功。不过谁都不许动刀子兵刃。这就是我的命令,他们要听谁的都行,”我回过脸,高叫道:“赤蛮,我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赤蛮凑近我的耳朵说:“大君,你这条命令乱七八糟的,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