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突法师(第2/4页)

“因为如此,我总会在不知不觉中袒护你。”

“袒护?”

“宫中若有人对你造谣,我总会不自觉地告戒对方绝无此事。我想,我大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你说的那个……那个什么咒的法术……”

“我没有对您施咒。”

“总之,你的存在令我坐立不安。这回的事,我本来认为可以置之不理,只是毕竟有点不放心。再说,事到如今,不管我再多欠或少欠你一个人情,我想,往后对我而言你的存在仍不会改变,始终是我无法漠视的人。所以我才拜托博雅大人,请他为我俩穿针引线。”

“我听说是有关一位怪法师的事……。”

“是的,有个怪法师出现了……”

“出现在哪里?”

“在我宅邸。”

“哦?”

“那个怪法师对我说,千万不能砍掉种在庭院的松树。”兼家道。

事情是这样的。

三天前——

那位法师造访了兼家宅邸。

老法师身穿僧衣,肩上披着一件不知是丝绸还是其他布料的罗衣。

褴褛罗衣上有很多破洞,倘若是没有固定寺院居所的行脚僧,依衫褴褛其实也不奇怪。

他自称月突。

“老僧以佛法为止,意志坚定得可以突破天上的月亮,因此自称月突。”

法师如此说。

问他有什么事,那个名叫月突的老法师竟然口出不可思议之事。

“贵俯庭院有一棵松树吧。”老法师说。

的确有。这并非罕事。任何宅邸都有种植松树。

兼家宅邸内便有三棵。

“听说贵府将在五天后砍掉其中一棵松树…。”

“是的。”兼家点头。

去年夏天落雷,击裂了树干上方,有将近一半的树干烧焦,虽然松树还活着,但种在庭院内看起来很不美貌。

因此兼家在今年决定砍掉那棵松树。

“能不能请大人不要砍掉那棵松树…。”

老法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但兼家已下决心,而且也吩咐下人于五天后来砍树。

“请问法师,您为何说不能砍掉那棵松树?”兼家问老法师。

“就算老僧说出理由,您大概也无法置信。老僧明天会再来拜访贵府,到时再说明理由…。”

老法师如此说后便告辞离开。

然而,到了第二天,不要说是那位老法师,根本就没任何人造访兼家宅邸。

整个上午,兼家还偶而会想起那个老法师的事,傍晚时便已忘得一干二净。夜晚,兼家躺在寝具中。

入寝后不知过了多久----

“兼家大人…。”

“兼家大人…。”

兼家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唤声。

有人在轻轻摇晃他的身子。

“兼家大人…。”

兼家睁开眼睛,发现老法师坐在他枕边,正在伸手摇晃他的身子。

兼家差点叫出声来,没这样做,是因为老法师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悦耳。

那声音似乎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发自腹部深处。

“约定时间已到,老僧是来接您的。”

约定?

自己跟这位老法师到底约定了什么事?

啊,是昨天那件事吗?

可是,那时明明没有约定说要来接人或怎样---

兼家刚思及此,老法师已经拉着他的手拖他站起身。

力量不大。

月突法师只是微微握着兼家的手,再微微地拉他起来而已,但兼家就是无法抗拒他那微不足道的力量。

家中的人都在熟睡,没有任何人起来的样子。

老法师牵着兼家的手往前走。

兼家也被老法师拉着往前走。

两人踏着窄廊木版,走下庭院,站在月光中。

将近半月的月亮高挂中天,照亮着庭院。

之后兼家只记得老法师再度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却记不清到底走过那里又怎么走的。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老法师领他穿过一扇木门,来到一栋四周围着土墙的宅邸。

那是栋很奇妙的宅邸。

柱子和横梁都是木造,所有墙壁却是土墙。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泥土还未干,土墙发出一股刺鼻的潮湿味。

天花板-应该说是屋顶,有个小圆孔,可以自圆孔看到刚好升至中天的月亮。

然后---

宅邸内有数不清的小和尚,每个小和尚都在大声诵经。

念的是《法华经》。

刚好念到《从地涌出品》那一段。

正是回应世尊说话,大地震裂开洞,字无量千万亿他方国土依涌出无数发出金光的菩萨以及摩诃萨那一段。

三千大千国土

地皆震裂

而于其中

有无量千万亿

菩萨摩诃萨

同时涌出

是诸菩萨

身皆金色

三十二相

无量光明

先尽在

婆娑世界之下

众人齐声在诵经。

再仔细一看,有众多女童环绕着那些小和尚,正在观看他们诵经。

注意观察,可以发现柱子后、黑暗中---都有女童。人数可能跟小和尚差不多,大约有千人。

所有女童只是忘我地观看着小和尚,没人开口说话。

既然有这么多孩子在现场,观看的众多女童中就算有人开口说话也不奇怪,他们却都默不作声。

兼家开口问身边一个女童。

“这些孩子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又是谁家的孩子?”

兼家问话的口气很和蔼,但那女童只是望着兼家微微摇头,完全不答话。

兼家又问身边另一个女童。

“你呢?”兼家重复刚才的问话。

然而,依旧没回应。

“兼家大人,没用的…。。”月突法师道。

“什么事没用?”

“在场的这些女童都不能说话。”

“为什么?”

“他们生来便不能说话。”

“什么?!”兼家大吃一惊。

“在场的千余女童,没有一个能够说话。”

“你说什么?”兼家情不自禁大叫出来。

“您先冷静下来。”

月突法师自怀中取出杯子,再将那杯子贴在身旁一根圆柱子上。

柱子滴滴答答流出某种液汁,盛满了杯子。

“这是我们喝的甘露。喝下甘露可以平心静气,请喝吧---”

法师将盛满甘露的杯子递给兼家。

兼家接过杯子喝下,果然如法师所说,舌头留着既涩又甜的味道,口中清爽许多,心情也平静下来。

“这儿的小和尚今年必须念诵至今背下的经文。而且今年是第七年,是特别的年度。请您千万不要砍掉那棵松树。”

月突法师如是说。

“千万不能,千万不能……”

听着老法师的声音,兼家大人迷迷糊糊,一阵类似困意的感觉袭来。

他觉得似梦非梦,回过神来时——

“已经是早上,我是在寝具中醒来的……”兼家说。

唯一并非做梦的根据,是光脚丫上沾着肮脏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