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王子(第3/4页)

“好多年前,博瑞屈把它交给一个到处漫游的文书,送来给我。”卢睿史告诉我,“它带给我很大的快乐,它陪伴我,跟我一起打猎。”

“拥有它是你的福气。”我说。我们离开那里,漫步走回宫殿,但一等到卢睿史离开我身旁,我就立刻去找博瑞屈。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得到准许,准备把马匹带到户外空地去,因为就连最平静的马,置身在许多靠得很近的陌生人之间也会变得焦躁不安。我看得出他的难题:他把马牵出去的时候,留在这里的其他马就没人照看。我走近他,他抬起头,带着戒备的眼神。

“如果你容许,我愿意帮你把它们牵出去。”我表示。

博瑞屈的脸色保持淡漠有礼,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我身后就有一个声音说:“这是我负责的事,大人。你要是动手照管牲畜,可能会弄脏袖子或者太过劳累的。”我慢慢转身,柯布声音中的恶毒与怨恨令我愕然。我看看他,再瞥向博瑞屈,但博瑞屈没说话。我稳稳看着博瑞屈。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走,因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跟你谈。”我刻意说得很正式、很拘谨。博瑞屈又凝视了我一会儿。“把公主的牝马牵过来,”最后他终于说,“还有那匹枣红色的小牝马。我来牵那几匹灰色的,柯布,替我看着其他的马,我马上就回来。”

于是我拉着牝马的辔头和小牝马的缰绳,跟在博瑞屈后面走,他慢慢地带着马匹穿过人群走出门外。“那里有一片放牧的草地,往这边走。”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出了宫殿之后,人群很快就没那么拥挤了,马匹踏在地上的蹄声听来十分悦耳。我们来到了那片放牧草地,草地那一头有一间小谷仓和一间马具房。一时之间,回到博瑞屈身旁工作几乎像是很正常的事,我卸下牝马的马鞍,擦去它身上紧张的汗水,他则把我们带来的谷子倒进饲料箱给它们吃。“它真美。”我赞叹地说,“是从林杰爵士的马群里来的?”

“是的。”他截断了对话,“你说你有事要跟我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简单的字句说,“我刚刚看到了大鼻子,它很好。它现在老了,但是过了快乐的一生。博瑞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那天晚上杀了它。打烂了它的头,割断它的喉咙,把它勒死——我想象了十几种可能,想象了几千几百遍。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相信我会为了你做的错事去杀死一只狗?”

“我只知道它不在了,我想象不出有其他的可能。我以为杀死它是你惩罚我的方式。”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动不动。最后他终于抬头看向我,我看得出他的挣扎和痛苦:“你当时一定很恨我。”

“而且怕你。”

“这么多年来一直这样?你难道没有更了解我一点,从来没有想过‘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缓缓摇头。

“哦,蜚滋。”他悲哀地说。其中一匹马走过来用鼻子拱拱他,他心不在焉地拍拍它,“我以为你是顽固而别扭,而你以为你是受到了严重的不公平对待。难怪我们一直处得这么不好。”

“事情还来得及挽回。”我静静地说,“这段时间我很想念你,你知道。我非常想念你,尽管我们有那么多不合的地方。”

我看着他思索,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微笑着一巴掌拍上我的肩膀,叫我去把其他的马也牵来。但他的神色静止下来,然后变得坚定:“但尽管这样,你还是照做不误。你相信我做得出那种事,我会杀死你用原智对待的动物,但你还是照做不误。”

“我对这件事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开口说,但他摇摇头。

“我们最好还是分开吧,小子,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如果完全不了解,就不会有误解。我永远也不能赞同或者忽视你做的那种事。永远也不能。等到你可以说你永远不会再那么做了,再来找我,我会相信你的话,因为你从来没对我说话不算话过。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分开。”

他走回去牵其他的马,留下我站在草地旁。我站了很久,感觉难受而疲惫,而且不只是因为珂翠肯给我下毒的关系。但我仍旧回到宫里,四处走动,跟别人谈话、吃东西,甚至沉默地忍受了柯布对我投来讥讽的胜利微笑。

那一天感觉比我这辈子任何两天加起来都更为漫长。要不是我的胃正灼痛而且还咕噜作响,我一定会觉得这一切既刺激又吸引人。下午和傍晚进行了友好的比赛,项目包括射箭、摔角、赛跑,参赛者不分男女老少,山区似乎有项传统是只要能在这种吉祥喜庆的场合赢得这类比赛,就会带来一整年的好运。然后上了更多的食物,还有歌唱、舞蹈,还有一场类似木偶戏的节目,不过是用投射在丝幕上的影子来表演的。等到人们开始告退回房,我已经恨不得赶快上床了。能拉上我房间的拉门独处,真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正一边把那件烦人的衬衫脱下来,一边想着这真是奇怪的一天时,门上传来了轻敲声。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塞夫伦就推开拉门钻了进来。“帝尊召唤你去见他。”他对我说。

“现在?”我板着脸说。

“不然他为什么现在派我来?”塞夫伦质问。

我疲倦地重新穿好衬衫,跟着他走出房间。帝尊的房间在宫殿中比较高的一层,但那并不是真的二楼,而比较像是建在大厅一侧的一处木制露台。房间的墙是帘帐,也有一处类似阳台的地方,他下楼之前可以站在那里往下看。这些房间的装饰华丽多了,有些图案显然是齐兀达风格,如绘制在丝质屏风上色彩鲜艳的鸟类,还有琥珀刻成的小雕像,但很多织锦挂毯、雕像和帷幔在我看来则像是帝尊为了自己享受而弄来的。我站在他房间的前厅等他洗完澡,等到他穿着睡衣晃出来时,我的眼皮已经沉重得快睁不开了。

“怎么样?”他质问我。

我毫无表情地看着他,“是你找我来的。”我提醒他。

“是的,没错。我倒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还需要找你来,你不是受了某些这方面的训练吗?你还要等多久才来向我汇报?”

我想不出该说什么,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向帝尊做报告。向黠谋或切德报告是当然的,还有惟真。但是帝尊?

“我是不是需要提醒你关于你的职责?报告啊!”

我匆匆整理思绪:“你是要听我对齐兀达人这个民族的观察?还是关于他们种的药草的信息?还是——”

“我想知道你的……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你采取行动了吗?你拟好计划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结果,又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可不希望王子就这么死在我脚边,而我却毫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