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玄晶(第3/16页)

公蛎一把抓住青年的衣服,怒道:“谁让你动我的东西!还给我!”还未用力, 青年的衣服烂下来一大块,公蛎连忙松手,衣服已经碎成片状,露出里面干瘪的胸膛。

公蛎瞬间觉得不妥,定睛一看,他身上的衣服早就朽了,再看其他人,衣服虽然华美,但全是腐朽的;而且粗粗看脸还觉得正常,一看到裸露的身体顿时心惊:这些人个个干瘪消瘦,风干了的皮肤如同半通明的黄裱纸,皱巴巴地拧在骨头上。

公蛎一下子舌头打起来结:“你们……做……做什么……”青年男子忽地抬起 头来,黑洞洞的眼窝露出两只干涸的眼睛,吓得公蛎猛地往后一缩。

青年并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伸出两个瘦骨嶙峋的手指,朝他背后的墙面 指指点点。

公蛎战战兢兢转过头去。雪白的墙面上,不知何时出现无数个字来,小篆体, 排列整齐。

公蛎对小篆研究不深——当然,他对其他的字体也无甚研究,好多字皆不认识,但显然上面写的都是名字,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的都有,其中大多姓“姬”。打眼望去,整个房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不知写的多少个名字,每个名字周 围都有一个圈起来的黑红色框,犹如置身于谁家祠堂,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公蛎偷偷地扫了一下四周。光线很亮,但窗外白茫茫一片,胖头和毕岸一点动 静也没有,连那个爱唠叨的山羊胡子的声音也听不到。房间内外已经站满了人,一个个低头面对公蛎,但看起来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迟钝而毫无生机。

公蛎不知如何是好了,琢磨半晌,看到青年无光的眼珠子透出一丝渴望,试探 道:“你找我有事?”

青年点了点头,指向其中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位于正中,字体略大,周围镶嵌 了花边,上写着两个字:“姬非”。

公蛎想了又想,实在想不起有谁叫姬非这个名字,茫然道:“姬非是谁?你吗?”青年摇摇头,用手指点最下面一个。可惜他的名字太过复杂,小篆曲里拐弯的像一团蚯蚓,公蛎着实认不出来,有些尴尬。

青年失望地转过了脸,朝其他人望去。公蛎的感觉,他们似乎在交流,商议着下步如何打算。但一群干尸一样的人就这么静静伫立,围着自己不说不动,而且周 围全是死人的牌位,这种感觉实在不太舒服,公蛎忍不住道:“你们到底做什么? 不说我走了啊!”

拨开人群便要出去,自觉用力并不算太猛,却听咔嚓一声,站在正对面的老 妪手臂被打断,直直地折了下来。公蛎大惊,捧着她的手臂惊慌失措:“怎么会 这样?”

她的手臂中间的骨髓已经完全干枯,中间呈现一个指头粗的洞,只有薄薄一层皮肉相连。更恐怖的是,一个乌黑发亮的蹩虫慢慢地从骨髓洞中爬出,伸出触须抖动了两下,似乎发觉臂骨断了,忽地调转了头,又飞快地钻进了上臂。老妪的手臂断了也不见她怎样,那个蹩虫的爬动却令她浑身颤抖,传递出极为痛苦绝望的讯息。

我又做噩梦了。公蛎沮丧地想。 青年人笨拙地拍了拍老妪,老妪扭曲的脸渐渐平静下来,但看得出,她依然非常痛苦,双腿抖动的几乎站立不稳。 公蛎狠下心来,朝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

公蛎尖声叫道:“毕岸!毕岸!”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周围死一般寂静,失望和 绝望的感觉在那些人之间传递,也传给公蛎,似乎有人在心中轻轻地哭泣,只有那个青年,满目期待地盯着公蛎。

这些是人是鬼?

公蛎抱住了脑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赶紧走吧,我帮不了你们!”

周围的人一动不动,全部扭头看向青年。青年的目光迟疑了一阵,落在公蛎枕边的珠子上。公蛎忙将珠子握紧,告诫道:“你可别打这个东西的主意。”

男子的脸很僵硬,但公蛎分明觉得他笑了一下,眼神渐渐变得坚决,并慢慢朝公蛎伸出手来。

公蛎心想,他定是看拿自己没办法,打算要握手告别了。忙伸手在他指尖握了一握,高高兴兴道:“好好好,你们从哪里来赶紧回哪里去。”

青年的脸剧烈地颤抖起来,忽然屈膝跪下,朝公蛎行了一个大礼,接着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大片,相互之间传递着喜悦和感激。

公蛎一惊,心想坏了,他们朝自己叩拜,肯定没什么好事,忙摆手道:“不用谢我,我可……”

未等他说出那句“我可什么也没答应”,一群人如同飞了一般,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墙面上的名字飞快地旋转,在公蛎的面前形成一个无底的漩涡,晃得公蛎头晕。

毕岸和胖头的声音从漩涡的深处传来,发出阵阵的回声。公蛎挣扎着叫了出 来:“胖头!”

这一声才是真正叫出声的。漩涡消散,胖头的声音由远至近,两个人站在自己床前,正是毕岸和胖头。

窗外灰蒙蒙一片,天并未完全放亮。胖头拍着他的脸,焦急道:“老大,老大!”又回头求助毕岸:“他这是怎么了?总是做噩梦。”

公蛎忽地折起身,去看床里侧的仕女图和洛神赋。胖胖的仕女仍笑眯眯地看着他,洛神身姿曼妙飘逸,高贵清冷,两张年画皆完好无缺。

果真又是噩梦。公蛎一阵轻松,身子一软往后仰去,吓得胖头连忙用肩头抵住。

毕岸神态凝重,问道:“经常做噩梦吗?”

公蛎有气无力道:“一些小人演灯影儿戏。”毕岸盯着他紧握的手,道:“还有什么?”

公蛎忙将手中的珠子藏起来,诚恳道:“刚才那个也不算噩梦。感觉好像屋里站满了人,一会儿又呼啦啦走了,我以为天亮了,所以才叫你们。”

胖头憨笑道:“不如我今晚还搬来同你一起住。”

毕岸不再多问,打量了下四周,冷着脸道:“我不常在家,以后除了生意收的货物,家里添置什么新东西,麻烦先跟我说一声。”

胖头见他目光在那些新家具上盘桓,以为他不高兴公蛎擅自更换,忙主动承认错误:“毕掌柜,这个责任在我……”

毕岸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去拿把砍刀来。”

公蛎心中来了气,道:“不就是几件家具,又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你至于吗?”

毕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脚踢了踢凳子,又去看圆桌,然后走到柜子处用手轻叩。胖头偷眼看着,唯恐两人打起来。毕岸眉头一皱:“快点!”

胖头忙出去拿了劈柴的砍刀来,公蛎气得鼓鼓的。

毕岸卸下了柜子门,一刀将柜身门柱砍断,然后三下五除二将柜子放倒,在里面细细的翻弄起来。胖头掌着灯,一脸心疼地问道:“毕掌柜,您这是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