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赤霄 (第3/9页)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妇人和二丫身后,若是有人注意,便装作欣赏风景。公蛎本想停车看看,想想又算了,一会儿车辆走远,冉老爷连同妇人、二丫皆看不见了。

冉老爷白天从不出房门,今日怎么出来闲逛了?若他真是跟踪妇人和二丫,所为何事?

公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话也少了。江源似乎也有心事,出神地看着洛水往来的商船。

行至天津桥,马车一颠,两人都回过神来。江源往座位上一靠,道:“隆兄近期有什么打算?”

公蛎老实答道:“没什么打算。我在洛阳无亲无故的,也没个牵挂,走一步说一步罢了。”依他的想法,大不了洛阳混不下去了,便回洞府,至于身上的鬼面藓会不会发作,具体什么时候离开,有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公蛎从不曾深入思考。

江源想了一想,微微笑道:“不如隆兄陪我一同回家去,我去看望外公,你只当游玩便好。”

公蛎本想答应,但一想到江源大家公子哥儿,只怕家教森严,约束颇多,自己去了不甚方便,迟疑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去了,只怕给老人家添麻烦。”

江源脸上没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叹了口气道:“隆兄有所不知,我自小顽劣,外祖宠溺,这次因为一点小事,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如今在外游历已经半年,一直避开家人的寻找,谁知今天上午买花遇到了正寻我的管家。他说外公因为此事气得病了,要我七日之内务必回去。”他懊悔道:“外公病了,我担心得很,必须得回去看看。”

他看着公蛎,道:“听管家说,家父对我外出一事暴怒。这次回去,外公自然开心,但少不了家父一顿责骂。隆兄要能同我一起,家父要面子,有外人在场,估计此事便算了了。”

如此盛情之下,公蛎哪能推辞,只好答应。江源笑得一脸阳光,道:“我便知道隆兄同我情同兄弟,我也正想带你回家看看,认个亲。”

两人来到宣风坊。公蛎一见,顿时将二丫等人忘到了爪哇国,只顾大饱眼福。

宣风坊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苗木花圃,个个将最好的品种、最好品相的花儿摆放在门口,除了少数公蛎认得,多是些不认得的珍品,大株的有一人来高,犹如一棵小树,适合大门大户的摆放;小株的只有巴掌大,种植在拳头大的白瓷、青瓷瓶中,只供摆放在书桌、床头。不管大小,或开得花团锦簇,或果实挂满枝头,或长得虬曲别致,那些过季的、到季的、未到季的,在园艺花农的巧手之下,无一不美。

公蛎一路走一路惊叹,偶尔忍不住问下是何花木,江源一一作答。两人一路欣赏,来到一家牡丹园前。

如今五月,牡丹花期已过,但他家依然开得极好,碗口大的牡丹争奇斗艳,娇艳欲滴。

一个长须老者出来招呼。江源道:“胡叔叔,今年的牡丹新品培育得可好?”

老者精干矍铄,颇有些风仙道骨的超然之态,微微施了礼,回道:“公子难得有空,请这边来。”说着看了公蛎一眼,微笑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到小老儿的牡丹园来吧?”

江源笑道:“这是我的兄弟,陪我一起来的。”

胡姓老者带二人来到牡丹从中,对一些品种详细做了介绍,什么粉色的“软玉温香”“雪映桃花”,红色的“洛阳红”“珊瑚台”,紫色的“葛巾紫”“紫魁”、黄色的“金桂飘香”“黄晶玉”、复色的“二乔”、“娇容三变”等等,公蛎眼花缭乱,深恨腹中无墨,不能将这等美色表达出来。

江源兴致勃勃,不时咨询关于牡丹种植之事,老者不厌其烦,一一作答。公蛎不大感兴趣,有一句每一句地听着,眼睛直盯着各株牡丹垂涎三尺,恨不得变回原形,盘踞在这牡丹花株之下美美地睡上一觉,梦一个牡丹仙子才好。

江源道:“我寄养的几株,如今怎么样了?”

老者带江源来到苗圃最里几丛牡丹面前,垂手道:“公子来得迟了,天气渐热,‘黑花魁’花期已过,再开花最早也要秋季,倒是‘白枫染’,如今含苞待放,拿回去刚好。”

江源指着其中两株发蔫的牡丹,道:“胡叔叔,那这两株‘青龙卧粉池’的粉色牡丹呢?”

老者道:“目前看来,两株都差不多,外形太过一般。”江源似乎有些失望,道:“我本来打算送这两株给外公。”

老者微微一笑,弯腰修去一片发黄的叶子。

江源见公蛎在花丛中忙得不亦乐乎,远远冲他叫道:“隆兄看中了哪一株?只管挑来。”

公蛎忙摆手拒绝,又去研究一株几乎没有叶子的“焦骨”牡丹。看着公蛎一脸惊喜,东闻闻西嗅嗅沉醉其中,江源不由笑了。

老者话不多,江源若是不问,他便不响。江源瞧了一阵子,又转到有关牡丹的话题上来:“四株里面,黑花魁不行,白枫染可以,但我总觉得白枫染不如青龙卧粉池。胡叔叔你是行家,帮我看看到底怎样。”

老者手抚长须,良久才道:“白枫染药力过于凶猛,只怕伤身。你先前带的那株青龙卧粉池,根部已有朽相,药理不足,倒是刚送来的这株,样子虽然差些,内里却隐隐有龙吟之相,更为合适。”

江源随随便便道:“那便好,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常叔叔等人皆不看好,说是杂色单瓣,不宜入药。”

微风吹来,一株半开的“紫玉冠”轻轻摇晃,蹭到老者的衣摆,像是一只乞求疼爱的小动物。老者伸手轻抚,喟叹道:“培育花木久了,总觉得万物有灵,对这些花花草草也产生了感情,挖了哪一株做药,都有几分舍不得。不知公子是否有此感触?”

江源眉头皱了皱,随即笑了,懒懒道:“胡叔叔多虑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道:“好吧。”

待公蛎观赏完毕,江源已经挑好了牡丹,两株极其名贵的黑色焦骨牡丹,两株墨紫“黑玉”,一株白色的“白枫染”,还有一株枝叶稀疏的粉色牡丹,说是用来做药。

公蛎对一株渐变色的“娇容三变”垂涎三尺,正唯恐养不活,又见每株价格至少十两以上,顿时蔫了,连连推脱说不可辣手摧花。江源会心一笑,对旁边一直跟着侍候的小花匠道:“这盆娇容三变我也要了。”

公蛎极其不好意思,忙道:“这怎么行?”江源不由分说交付了定银,道:“麻烦帮我再修剪一下,三日后送到这个地址。”

小花匠忙接过名帖,站在公蛎背后,殷勤地介绍道:“公子好眼力,这娇容三变,由多株花色杂交,经过分株、嫁接、点灌、培色等多个技艺,整个洛阳不超过三株。早期是豆绿花瓣、鹅黄花蕊,中期从花瓣边缘开始渐渐变成黑红色,再过几日,便是紫色,堪比魏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