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儿针(第4/15页)

常芳留下的银子,小二结账之后竟然还找回三四两。公蛎喜出望外,看看常芳早已不见,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暂且用了,日后若有会面之期,一定双倍偿还”,便剔着牙齿,心安理得地放入了自己的荷包。

小二过来给公蛎换新茶,旁边几个外地口音的男子七嘴八舌地询问附近住宿的地方,小二回道:“您是要住贵的,还是实惠舒服的?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堂馆,叫做如林轩,临着磁河,风景好,装潢大气,内里干净,如今正酬宾呢,价格又便宜,一晚只要八十文,包早餐,去北市去码头也方便。报我们老板的名字胡大,还能再打八折呢。您要不要瞧一瞧去?”

那食客将信将疑,公蛎倒心动了,忙问道:“哪里?”

小二笑道:“人家有名额限制,去的晚可就没了这么便宜的了。”

在小二的指引下,公蛎顺着街道,绕过北市,找到了如林轩堂馆。

这个位置公蛎不常来,依稀记得以前是块空旷的浅滩,稀稀疏疏地长着矮子松和丈高的芦蒿,后面便是平坦如镜的磁河,因发生过几次孩童溺水事故,所以人流稀少,相当荒凉。如今整理得花园一般,一所精美的方形院落,两边挖了人工溪流引入磁河活水,如同护城河一般刚好将院落环抱其中;溪流两侧种植了桃树、垂柳,错落有致的石堤后,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花卉,散发出脉脉的香气;一座厚重的拱形木桥通往大门,桥上每隔三步便挂有一个羊皮灯笼,温煦的灯光照在波光点点的水面上,甚有意境。

公蛎一看这个布置,心里便觉得喜欢,刚走上木桥,便有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伙计大声笑着迎了出来:“第七位客官!客官是来住店?这边请!”未等公蛎说话,伙计又道:“我家刚刚开业,今日正大幅优惠酬宾,第一批入住的客人可享受最低优惠价!您是不是胡大推荐来的?我可再给您打个折扣。”

伙计殷勤地将其领至大堂,道:“这地方稍微偏了一点点,好多人还不知道呢。公子要是住得满意,帮我们多宣扬宣扬。”果然客人不多,只有几个相貌儒雅的青年男子带着如花美眷散坐在靠窗的位置小酌聊天,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整个院落的房屋全部由厚重的原木建成,墙壁上挂着一些西域风情的兽头、面具、刀剑以及刀法浑厚的石人雕像作为装饰,古朴之中透着几分豪放,颇具特色。

交付了定银,伙计领着公蛎来到“闻天”号客房。

闻天房不大,装饰风格同大堂大致相似,不过摆件更加精美,帐幔、窗饰用料也足,瞧着很是舒服。

公蛎不由狐疑:这等装潢的客栈堂馆,在洛阳城中,一晚最少三百文;这家这么便宜,别是圈套吧?

小伙计仿佛知道他想什么,口齿伶俐道:“客官放心住,我们明码标价,绝不欺客。一晚八十文,含早餐,另打八折。”又道:“也就前九名客官才是这个价儿,之后再来,便要恢复原价,连位置最差的房间都要五百文呢。”

公蛎满心欢喜,张嘴欲问细节,伙计一咧嘴,从门后摘下个雕花木牌来。牌子正中,密密麻麻地刻着几行小字:几时供应热水,几时供应早餐;中午哪些菜式免费或者打折,后园可观看什么风景,以及几时至几时可免费观赏歌舞表演,哪日有胡人杂耍等等,几乎将公蛎想要问的话全部解答了。

公蛎大喜,道:“这个方便。”见一个羊脂玉耸肩美人瓶,里面插着一枝蔷薇花,便伸着鼻子去闻。

伙计在一旁面带微笑,躬身道:“您要有什么吩咐,只管拉铃叫我即可。”指了指门后的细绳。公蛎嘴里应承着,眼睛只管盯着屋内的摆设烁烁放光,只觉得地面上的落地仙鹤铜灯、双凤根雕脸盆架,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麒麟小香炉,以及房间床与坐塌之间的红木搁架上高高低低的玉瓶、陶器等玩意儿,个个精致。

公蛎一边心中估价,一边暗记人家的布置,思忖回去将自己的房间也按照这个样子再重新布置一番,才叫文雅奢华。又见搁架下端一个不起眼的格子上,摆着一个陶泥做的梅花鹿,旁边站了个团手作揖的抓髻娃娃,笑眼弯弯,憨态可掬,十分有趣儿。公蛎一下子想到胖头,忘尘阁若进了这种货物一定好卖,又想起小妖定会喜欢,忍不住问道:“这个好玩,是从哪里购进的?”说着伸手去拿那个抓髻娃娃来瞧。

娃娃坠得公蛎的手臂一沉,小伙计忙上来托公蛎的手。原来它外表看起来像是陶泥,却是实心金属做的,十分沉重。

公蛎掂了掂,道:“铁的?还是铜的?”

小伙计赔笑道:“这个小的可不知道。客栈里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掌柜精挑细选得来的,具体在哪里买、什么材质,真的不清楚。”

公蛎装内行道:“看起来进价不菲。”

小伙计哈腰道:“正是呢。公子好眼力。”

公蛎还想再问,又有客人入住,伙计简单交代了几句,慌忙招呼客人去了,公蛎只得作罢,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温水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三)

公蛎就这么信使神差地过上了神仙般的美好日子:早上一醒过来,便有美味可口的早餐供应;一推门出去,便是风光旖旎的磁河,或可沿着柳堤散步,或临河垂钓,顺便欣赏河边练习管弦乐器的几个美人儿;到了中午,专点那些个特价的菜式,配上店家自酿的米酒,几十文钱便吃得心满意足;午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去看大堂的歌舞表演,顺便混些免费的茶点,连晚饭都省了。

这家如林轩着实厉害,虽然客人不多,但菜肴精致,服务一流,最妙的是,免费提供的歌舞弹唱、魔术杂耍、驯猴斗蛇等,日日不带重样的。公蛎原本是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哪里见过如此精美的表演,只觉得从服装到舞姿,从眉眼到手势,无一不美到极致。且这里还有一个好处,不管住宿者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一掷千金的豪爽富豪,还是精于计算的小商小贩,伙计们皆一视同仁,绝无一丝歧视;居住者之间也不曾有人仗势欺人或者高高在上之态,个个和善而客气。看歌舞时,那些腰缠万贯的富豪们纷纷将身上的金玉配饰、柜房飞钱等往台上撒,公蛎先还讪讪脸红,后来发现并无人在意,便厚着脸皮只管叫好了。

唯一让公蛎觉得小有不爽的,是后来的两位客人。第八位是个高大肥胖的男子,伙计称他叫“冉老爷”,此人声音怪异,须发皆白,但圆胖胖的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且苍白之极,仿佛多年不见天日,如同一团发开了的白面团,看不出来有多大年纪。他独自住在如林轩最大的客房“昊天”房内,公蛎瞧着,装潢布置都远比自己的闻天房豪华。第九位客人更让公蛎不待见,竟然是那日赌钱时被老娘拎着耳朵骂的矮瘦男子钱耀宗,还带着他家那个病恹恹的小丫头,就住在公蛎隔壁,每晚都要吱吱啦啦地哭上几阵,烦得要死。最过分的是,自从钱耀宗入住之后,店里提供的免费点心、小菜几乎被他包圆,公蛎又丢不下脸面同他去抢,甚是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