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间 第六章(第3/5页)

但是他们真应该跨过那条无形的边界线,那条我们巡查队守卫的边界线,区分黑暗与光明的边界线……

这是战争。而战争总是罪恶的,一向都是。不仅会有英雄主义和自我牺牲的精神,还会有背叛、卑鄙行为,以及难防的冷箭。不这样做,根本就无法战斗,不这样做——你事先就会输掉。

说到底,这到底算什么事啊!为什么打仗?为什么我有权打仗?站在分界线上,站在中间,站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我,凭什么打仗?我凭什么有权打仗?我的邻居们是吸血鬼!他们从来没有——至少从来没有杀过人。从平凡人类的角度而言,他们是彬彬有礼的人,如果根据他们的行为来判断——他们比头儿或者奥莉加都要正直得多。

界限在哪里?辩解在哪里?宽恕又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无法回答自己。我只是靠着惯性,靠着古老的信仰和教条在行动。我的同事、巡查队的作战队员们,他们怎么能够经常作战呢?他们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呢?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的决定无法帮助我。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像黑暗力量响亮的口号里所说的那样。

最令人不快的是:我感觉到,要是我不明白,不能摸索到这个界限的话,那我必遭灭亡。而且不光是我一个人,斯维特兰娜也会死,头儿也会卷入对她徒劳的营救行动中。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队的整个组织都将垮掉。

“这就是为什么炼钢炉里找不到一根钉子的缘故。”

我的胳膊支在肮脏的砖墙上又站了一会儿。我回想着,咬紧嘴唇,试图找到答案。但是没有答案。这意味着那就是命运。

我走过舒适宁静的院子,朝“有支架的盒子”走去。这幢苏维埃时期的摩天楼让人感到郁闷和沮丧,一种完全没有理由、但却十分明确的郁闷和沮丧。类似的感觉只有当我坐在火车上经过被遗弃的村庄或者半废的升降机时才会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感受……更像一记打出却落空的拳头。

“扎武隆,”我说,“如果你听到……”

寂静,一种莫斯科深夜常有的寂静——汽车声、某处窗子里传出的音乐声,还有唧唧的虫鸣声。

“你不可能预料到一切,”我对着虚空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实总有些意外。未来充满不确定性。这个你知道,而我也知道。”

我过马路时没往周围看,没去注意来往车辆。我不是在执行任务,不是吗?

这真是一种豁出去的感觉!

电车丁当一声停在轨道上不动了。汽车减低速度,绕过了我站着的空地。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三个月前我们在房顶上战斗过的大楼、黑暗、能量——人类目光看不见的能量在一闪一闪地发亮。

这种只有少数人看得见的威力在增大。

我没有搞错,这里是台风中心。我正是被引到这里来的吧?好极了。我来了。扎武隆,你还记得那场小小的可耻的失败。不可能不记得,那就像是当着自己奴隶的面挨了一记耳光似的。

除了那些崇高的目标——我明白,那些目标在他看来是崇高的——还有一个愿望澎湃在扎武隆的体内,它以前曾是人类的一个普通的弱点,而如今却因黄昏界变得无与伦比的强大。

报仇。算账。

再玩一次战斗游戏。打完架后挥挥拳头。

所有伟大的魔法师,光明界的也好,黑暗界的也罢,都有相同的特点——厌烦普通的战斗,追求“优雅地取胜”。想尽办法侮辱对手,因为普通的胜利已经让你们感到索然无味,这种胜利已经成为过去了。大对抗演变成一盘无止境的棋局。比如那个伟大的光明魔法师格谢尔,竟然会利用他人的面容来嘲弄扎武隆,而且还从中获得极大的乐趣。

而对我来说,对抗并不是游戏。

也许,这里隐藏着我的机会。

我从皮套里拔出手枪,打开保险。我吸了口气——深深地,仿佛准备潜入水中似的。是时候了。

马克西姆感到这一次一切会办得很快。

不需要在伏击点整夜守候,也不需要长时间跟踪。这一次的感应太清晰了,他不仅仅察觉到了格格不入的敌人的存在,而且还准确地锁定了目标。

他来到了加卢什金街和雅罗斯拉夫街的十字路口,站在高层大楼的外面,他望了望在大楼里晃动的昏暗、微弱的灯光。黑暗使者就在那里。马克西姆几乎完整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个男人。能力不强。他不是变形人,不是吸血鬼,不是妖怪,就是一个黑暗魔法师。考虑到他的能力不强,对付他不会有问题。问题在别的方面。

马克西姆只能够希望和祈求,这种事不要发生得那么频繁。一天接一天地消灭黑暗的产物——这不仅仅在肉体上是一件繁重的活儿。最可怕的是那个将短剑刺入敌人心脏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开始颤动、景象单纯、色彩暗淡、声音消失、行动缓慢的一瞬间。要是有一次杀错了,那他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

可既然整个世界里只有他能区分黑暗使者和普通人,那就没有办法了。既然上帝、命运、机遇只把武器放在了他的手中。

马克西姆取出短剑。他看了看这玩意,感到有点厌烦和心慌。这把短剑不是他自己削的,它那响亮的名字“慈悲之心”也不是他取的。

当时他们,即他和彼得卡,十二岁,彼得卡大概是他童年时期惟一的,不瞒你说,也是他一生中惟一的好朋友。他们热衷于一起玩骑士大战,事实上,他们童年时期有许多娱乐活动,但没有任何电子游戏。整个住宅小区的小朋友都一起玩,那是一个短暂的夏天。他们削木头宝剑和匕首,很认真地、用尽全力地对仗厮杀,但彼此都很小心。他们的脑袋不笨,知道用木头也可以打瞎眼睛,或者打出血来的。奇怪的是,他和彼得卡一直处在不同的阵营里。也许因为彼得卡的年纪比较小,所以马克西姆在这位用充满激情的眼睛望着他,像恋人一样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的小彼得卡面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马克西姆在一轮交战中击落了彼得卡握在手里的短剑——它几乎没有从他的手中被击落过——同时叫道:“你被俘虏啦!”

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有些奇怪。彼得卡默默地将这把短剑递给他说,英勇的骑士应该被这把“慈悲之心”来结束生命,而不是作为俘虏被侮辱。这只是游戏,当然,是游戏。只是当马克西姆出手,用短剑假装刺杀时,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有些慌乱。有短短的一刻他简直不能忍受,当时彼得卡时而看看他那只把假武器放在肮脏的白足球衫旁边的手,时而又看看他的眼睛,然后突然说道:“留下吧,这将是你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