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第5/5页)

“他,”玖健皱起眉头,“这个……冷手?”

“那并非他的真名,”吉莉边说,边摇晃孩子,“只是我们——山姆和我——为他取的外号。他的手冷得像冰,但他和那些乌鸦从死人手里把我们拯救出来,还让我们骑在麋鹿背上,来到这里。”

“麋鹿?”布兰惊讶不已。

“麋鹿?”梅拉难以置信。

“乌鸦?”玖健说。

“阿多?”阿多道。

“他是绿色的吗?”布兰想知道,“有没有长角呢?”

胖子也困惑:“你是指麋鹿?”

“冷手啦,”布兰不耐烦地说,“绿人骑麋鹿,老奶妈说过,他们甚至会长角。”

“他不是绿人。他穿黑衣,就像个守夜人弟兄,但皮肤同尸鬼一样苍白,而双手冷如玄冰。一开始我很害怕,然而尸鬼有蓝色的眼睛,也不会说话,或许根本忘记该怎样说话。可他不同。”胖子转向玖健:“他等在那里呢。我们走吧。你们有更暖和的东西穿吗?黑门很冷,长城另一边更冷。你们——”

“他何不与你一同过来?”梅拉朝吉莉和婴儿比画了一下,“他俩都能过来,为何他没有呢?你为什么不带他过这道黑门?”

“他……他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长城。据他说,长城不仅是冰和石头,其中编织了魔法……古老而强大的魔法。他无法穿越长城。”

城堡厨房突然变得十分宁静。布兰可以听见火焰轻微的噼啪声,夜风吹动树叶,伸向月亮的细瘦鱼梁木吱吱嘎嘎。对面为怪兽、巨人族和食尸鬼的住所,他想起老奶妈的话,但只要长城牢牢矗立,它们就都过不来。快睡吧,我的小布兰登,宝贝儿。你无须害怕。这边没有怪兽。

“我不是你要带过去的人,”玖健·黎德告诉胖子山姆,对方的黑衣松松垮垮,沾满污渍,“他才是。”

“哦。”山姆低头,不大确定地看着他,也许这时才意识到布兰是残废,“我不……不够强壮,背不动你,我……”

“阿多可以背我。”布兰指指篮子,“我坐里面,在他背上。”

山姆盯着他瞧:“你是琼恩·雪诺的弟弟。那个坠楼的……”

“不,”玖健道,“那孩子死了。”

“别说出去,”布兰警告,“拜托。”

山姆疑惑了片刻,但最后道:“我……我可以守秘。吉莉也可以。”他望向女孩,她点点头。“琼恩……琼恩也是我兄弟,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但他跟断掌科林去霜雪之牙侦察,一直没回来。我们在先民拳峰等他,然……然后……”

“琼恩就在附近,”布兰说,“夏天看到他了。他跟一群野人在一起,但他们杀了一个人,于是琼恩夺马逃走。我敢打赌,他回黑城堡去了。”

山姆瞪大眼睛望向梅拉:“你肯定那是琼恩?你看到他了?”

“我是梅拉,”梅拉轻笑,“夏天是……”

一个阴影脱离了残破的拱顶,穿过月光,跳将下来。即使一条腿受伤,那只冰原狼落地时仍然轻盈犹如飘雪。女孩吉莉发出一声惊呼,牢牢抱住婴儿,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孩子又号哭起来。

“他不会伤害你,”布兰说,“他才是夏天。”

“琼恩说你们都有狼,”山姆摘下手套,“我认识白灵。”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头又白又软,胖得像小香肠。夏天走近嗅了嗅,然后舔舔那只手。

这时布兰下定决心:“我们跟你走。”

“你们所有人?”山姆似乎很吃惊。

梅拉揉揉布兰的头发:“他是我们的王子。”

夏天绕着井转圈,嗅来嗅去,然后停在第一格阶梯上,回头望向布兰。他也想去。

“如果我把吉莉留在这儿,到回来之前,她会安全吗?”山姆询问。

“应该没问题,”梅拉说,“她可以享用我们的火堆。”

玖健确认:“城堡空的,没人。”

吉莉环顾四周:“卡斯特跟我们讲过城堡,但我不晓得它们有这么大。”

这不过是厨房。布兰不知她看到临冬城会怎么想,如果真能看到的话。

他们花了点时间收拾,然后把布兰放进阿多背上的柳条篮里。等准备好出发时,吉莉已坐在火堆旁给婴儿喂奶。“你要回来找我哦!”她告诉山姆。

“我会尽快回来,”他承诺,“然后我们去暖和的地方。”布兰听到这话,不禁怀疑自己在做什么。我还能再去暖和的地方吗?

“我认识路,我走前面,”山姆在顶上犹豫不决,“实在太多阶梯了。”他叹口气,开始往下走。玖健紧跟在后,接着是夏天,然后是背布兰的阿多。梅拉殿后,手中拿着捕蛙矛和索网。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井的顶端沐浴在月光中,但每转一圈它就变得更加狭小,更加黯淡。他们的脚步在潮湿的石头之间回荡,水声也越来越响。“我们是不是该点火炬?”玖健问。

“不用,眼睛会调节适应,”山姆说,“一只手扶墙,就不会掉下去。”

每转一圈,井变得更加黑暗,更加凄冷。当布兰终于抬头,望向上方时,井口已不到半个月亮大。“阿多,”阿多低声说,“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井也轻声回应:“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水声近了,但布兰向下窥探,只看到黑暗。

又转了一两圈,山姆突然停下。此时他离布兰和阿多四分之一圆周,在下方约六尺处,然而布兰几乎看不见人。但他看得见那道门,山姆口中的“黑门”。它根本不是黑的。

白色的鱼梁木,上面有一张脸。

木头散发出光芒,好似牛奶与月光的混合,如此微弱,除开门本身,几乎不能照亮任何东西,连站在它跟前的山姆也是漆黑一团。那张脸苍白古老,满是褶皱。死气沉沉。嘴闭紧,眼也闭紧,脸颊塌陷,额头枯瘪,下巴松弛。若一个人活上一千岁都死不了,只是越来越老,那么他的脸最后就会像这个样。

门睁开眼睛。

白色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你是谁?”门问,井轻声呼应,“谁——谁——谁——谁——谁——谁——谁?”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山姆威尔·塔利道,“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去吧,”那扇门说。它的嘴唇张开,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直到最后,除了一圈褶皱包围的大嘴,什么也没剩下。山姆让到一边,挥手示意玖健通过。夏天跟在后面,边嗅边走,然后轮到布兰。阿多弯下腰,但弯得不够低,结果门的上沿轻轻擦过布兰头顶,一滴水落在脸上,沿着鼻子缓缓流淌。它带有奇特的温热,咸如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