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第4/5页)

琼恩一瘸一拐地走到纱丁身边,抓住他的肩膀。“跟我来!”他叫喊。于是他们一起转移到北面胸墙,从这个方向,国王塔俯瞰城门和唐纳·诺伊用圆木、木桶和袋袋谷物堆起来的临时城墙。瑟恩人已在他们之前赶到。

他们戴着半盔,长长的皮革衫上缝有青铜薄片,许多人挥舞青铜斧,有些是石斧,还有些人拿短矛,就着马厩的火光,树叶状的枪尖闪烁红芒。他们一边用古语尖声呼叫,一边攻击路障,用矛刺戳,用青铜斧挥砍,谷物和鲜血一起疯狂流泻,唐纳·诺伊布置在楼梯上的弓手们朝他们如雨般射出弩矢与箭支。

“我们干什么?”纱丁喊。

“杀!”琼恩边吼回去,边拿起又一支黑箭。

对弓箭手而言,没有比这更容易的目标。瑟恩人攻击新月形的路障,背对着国王塔,他们爬上袋子和木桶,冲向黑衣人。这回琼恩和纱丁碰巧挑中同一个目标,此人刚登上路障顶,就有一支箭从脖子上戳出,另一支弩钉在肩胛骨之间,转瞬间,又一把长剑刺中他的腹部,他倒在身后的同伴身上。琼恩把手伸向箭袋,发觉它又空了。纱丁正重新装填,他留下男孩,去补充弹药,刚跨出几步,面前三尺远处的地板门便猛地掀开。真该死!我甚至没听见撞门声。

没时间思考、计划或呼救。琼恩扔下长弓,伸手越过肩头,探到背后,长爪出鞘,迅速埋进第一个探出来的脑袋里。青铜不敌瓦雷利亚钢,这记一下子劈开瑟恩人的头盔,深深嵌入骨头中,对方原路翻滚下去。琼恩从喊声中知道,后面还有更多人。他往后退开,呼叫纱丁。下一个爬出来的人脸颊中了一支飞矢,也随即消失。“油。”琼恩道,纱丁点点头。他们掀开火堆上的厚棉垫子,合力提起那口沉重的锅——里面全是沸油——经由洞口倒到下面的瑟恩人身上。这是他一辈子听过最可怕的惨叫,纱丁看起来似乎要吐了。琼恩一脚踢上地板门,并用沉甸甸的铁锅压住,然后使劲摇晃长着漂亮脸蛋的男孩。“待会儿再吐,”琼恩喊,“过来看。”

他们离开城垛才一小会儿,下面的情况却全变了。十来个黑衣弟兄及一些鼹鼠村民仍站在桶子和木头顶上据守,但周围爬满了野人,将他们逼退。琼恩看到一支矛刺穿雷斯特肚腹,力量如此之大,甚至把他挑到空中。小亨利死了,老亨利被敌人包围,也命不久矣。他看到伊希旋转劈砍,像疯子一样哈哈大笑,从一个桶跳到另一个桶,斗篷飞扬,然后一把青铜斧砍中他膝盖下面,笑声化为凄厉的惨叫。

“他们要崩溃了。”纱丁说。

“不,”琼恩道,“他们已经崩溃了。”

一切发生得非常之快。一个“鼹鼠”逃走,然后是另一个,接着所有村民突然之间全部扔下武器,放弃了路障。黑衣人数量太少,无法单独支撑。琼恩看到弟兄们试图排成一线,有秩序地后撤,但瑟恩人持着矛斧猛扑而上,然后他们也逃了。多恩人迪利脚下一滑,扑倒在地,野人的矛顿时刺入他的肩胛骨。“木桶”动作缓慢,气喘吁吁,差点要到达最下面的楼梯时,一个瑟恩人抓住他斗篷,将其拉回来……但还不及下斧,就被一支弩箭射倒。“我射中他了。”纱丁欢呼,“木桶”跌跌撞撞跑向楼梯,手脚并用地朝上爬去。

城门失守。唐纳·诺伊已将它关上,用铁链牢牢锁住,以备万一。此刻铁栏杆反射红色的火光,后面是冰冷黑暗的通道。没人留下来守卫,唯一的安全之地在长城顶七百尺高处,蜿蜒曲折的木楼梯上方。

“你信什么神?”琼恩问纱丁。

“七神。”旧镇的男孩道。

“那就祈祷吧,”琼恩告诉他,“你向新神祈祷,我向旧神祈祷。”转折点就要到了。

由于刚才地板门附近的混乱,琼恩忘了补充箭袋。现在,他瘸着腿穿过屋顶去取箭,同时也拣起长弓。锅子还在门上,纹丝未动,这里似乎暂时相当安全。好戏在后头,而我将在包厢里观看,他一边想一边蹒跚着走回来。纱丁正朝楼梯上的野人发射,然后蹲在城垛后面装填。他很漂亮,也很敏捷。

真正的战斗在楼梯上展开。诺伊在最底部两个平台上布置了长矛兵,但村民们不顾一切地奔逃吓倒了他们,于是也加入了逃跑行列,朝第三层平台退去,瑟恩人则杀死所有掉队者。更高处平台上的箭手和十字弓兵努力让箭支越过同伴们的头顶。琼恩搭箭,拉弓,然后射出。一个野人应声滚下楼梯,他感到很高兴。火的热量让冰墙表面开始流水,焰苗映照,跳跃闪烁。楼梯在逃命的人群踩踏下疯狂颤抖。

琼恩再次搭箭、拉弓、放,但现在射击的只剩他和纱丁,踏上楼梯的瑟恩人却足足有六七十,一路狂奔,一路杀戮,沉醉在胜利之中。第四层平台上,三名黑衣弟兄手执长剑,并肩而立,战斗再度展开,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因为他们只有三个。野人的潮水很快淹没过去,弟兄们的热血沿着楼梯流淌滴落。“临阵脱逃者其实最容易遭到攻击,”艾德公爵曾教诲琼恩,“好比受伤的动物,激起对方杀戮的欲望。”第五层平台上的弓箭手没等战斗延伸到那儿就逃了。一场溃败,一场彻底的溃败。

“把火炬拿来。”琼恩吩咐纱丁。四支火炬放在火堆边,头上包着蘸了油的破布,此外还有一打火箭。旧镇的男孩将一支火炬伸进火里,直到它明亮地燃烧,然后将其余没点燃的夹在胳膊下。他又露出惊恐的表情,很正常,琼恩心里也一样。

这时,他看到了斯迪。马格拿爬上路障,经过割裂的袋子、砸碎的木桶,踩踏着朋友和敌人们的尸首,青铜鳞甲于火光下闪着阴郁的色泽。斯迪摘下头盔,视察胜利的景象。这没耳朵的秃头杂种在微笑,看到城门,又举起手中带有装饰着华丽的青铜枪头的鱼梁木长矛指点,一边用古语对周围五六个瑟恩人大叫大嚷。太晚了,琼恩心想,你早该叫你的人撤过路障,也许还能挽救一些。

头顶上方,战号猛然吹响,绵长而低沉。这不是从长城上传来的,而是从两百多尺高处的第九层平台,唐纳·诺伊在那儿指挥。

琼恩沉着地将一支火箭搭上弓弦,让纱丁用火炬点燃,然后走向城垛,引弓,瞄准,发射。箭支拖着一束火尾飞速向下,钉入目标之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目标不是斯迪,而是楼梯。确切地说,是唐纳·诺伊堆积在楼梯底下的木桶和口袋,几乎堆到第一层平台的高度,桶内装满猪油和灯油,口袋里是树叶和蘸油的布,此外还有劈开的圆木、树皮与木屑。“继续,”琼恩催促,“继续,继续。”其他长弓手也纷纷开火,从每一座射程之内的塔楼顶端,都有箭射往高处,划出弧线,坠落在长城跟前。琼恩用完火箭后,便让纱丁点燃火炬,直接从垛口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