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第2/6页)

培提尔公爵扮了个鬼脸:“来吧,瞧瞧我的厅堂是否还有记忆中的阴暗。”他当先领大家穿越海岸,踏过海草缠绕的滑溜岩石。荒塔底,几只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时咀嚼羊圈间和茅屋顶的那点薄草。珊莎走得很小心,因为到处都是屎。

塔楼内部窄得吓人。墙面上有一道蜿蜒敞开的螺旋梯,从地下室直通塔顶,每层楼只有一个房间。仆人们吃住都在底楼厨房,与一只巨大的斑纹獒犬和六七只牧羊犬同居。二楼是一个小厅,三楼则为卧室。厅内没有窗户,好歹楼梯间隔中开了些箭孔。壁炉顶挂着一把破损的长剑和一张击扁的橡木盾牌,其上装饰几不可辨。

珊莎根本不认得这个纹章:嫩绿底色上一只有凶猛眼睛的灰石脑袋。“这是我祖父的盾牌,”培提尔跟她解释,“他的父亲则是布拉佛斯佣兵。他到谷地为科布瑞大人效力,受封骑士后,选了布拉佛斯泰坦巨人的头作为纹章。”

“看起来真威猛。”珊莎道。

“是啊,很威猛,可惜我这后人孱弱得要命,”培提尔说,“只好挑了仿声鸟。”

闲话期间,奥斯威尔又往返“人鱼王号”两次,卸下补给,其中包括多桶葡萄酒。培提尔依约为珊莎满上一杯:“来,小姐,喝了提神。”

脚踏地面,珊莎感觉好多了,但她还是乖乖地双手举杯,吮了一口。酒是好酒,青亭岛佳酿,带着橡木、水果和盛夏的味道,在口中绽放,好似艳阳下的花朵。她不禁暗暗祈祷自己别要迷醉,培提尔如此热心肠,可不能在他面前失态。

他边喝酒边审视她,明亮的灰绿眼睛里满是……兴致?到底是什么?珊莎不确定。“吉赛尔,”他召唤老妪,“送点吃的上来。口味别太重,小姐她不舒服。或许水果就行,奥斯威尔带了一些橙子和石榴。”

“是,大人。”

“我可以洗个热水澡吗?”珊莎问。

“我这就安排卡拉去取水,小姐。”

于是她又吮一口酒,努力思考该说点什么得体话儿。培提尔大人省了她的烦恼,吉赛尔等仆人离开后,他便开口道:“莱莎不日即至,且并非单独一人,在她抵达之前,我们必须澄清你的身份问题。”

“我……我不明白。”

“瓦里斯到处都有眼线。假如珊莎·史塔克出现在谷地,不出半月就会教他知道,这将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安全起见,你不能再冠史塔克的姓,我们得告诉莱莎的随从你是我的庶出女儿。”

“庶出?”珊莎吓呆了,“您的意思是……让我当私生女?”

“是啊,总不能说你是我的亲生女吧,大家都知道我没结过婚。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可以用母亲的名……”

“凯特琳?太明显……不过倒可用我母亲的名——阿莲。你意下如何?”

“阿莲是个好名字,”珊莎暗暗希望自己别要忘记才好,“可……可我就不能当您手下某位骑士的亲生女吗?他在战斗中英勇献身,因此……”

“我手下没有英勇骑士,阿莲。这个故事讲出去,别人就会跟乌鸦寻觅腐尸一样围拢探听。相反,查问私生子女却极不礼貌,”他抬起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莲……石东,是这样么?”见他点头,珊莎续道,“那我母亲是谁?”

“卡拉?”

“别,求求您。”她苦恼地哀告。

“我开玩笑呢,亲爱的。你母亲是布拉佛斯一位好人家的女儿,你外祖父则是商界巨贾。当年我在海鸥镇管理海关,与她有过一段姻缘,后来她于外地生你时因难产而死,新生儿便托付给了教会——楼上有数本祷告书,这几天用心背些格言,到时候逢人就来几句虔诚祝语,自然没人有兴趣多问了——当你有了月事以后,并不愿成为修女,因此给我写信。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他捻捻胡须,“记全了吗?”

“应该行吧。这好像玩游戏……扮家家?”

“没错,你喜欢玩游戏吗,阿莲?”

她还不习惯自己的新名字:“游戏?那……那得看什么游……”

他来不及回答,吉赛尔就托着一个大盘子进来,放在他俩之间。盘里有许多苹果、梨子和石榴,几串干瘪的葡萄,一个大血橙,此外还有一轮面包和一坛黄油。培提尔用匕首将石榴剖成两半,示意珊莎拿一半:“吃点压惊,小姐。”

“谢谢您,大人。”石榴子太小,她换成梨子,浅细精致地咬上一口。这梨已经熟透,果汁沿着下巴流淌。

培提尔大人用匕首挑出石榴子,“我明白,你很思念自己的亲爹,艾德大人人好,又勇敢、又诚实、又忠心……可在这场游戏里面,却是个无可救药的玩家。”他把挑着果实的匕首尖送到嘴边,“君临城内,只有两种人。要么当玩家,要么做棋子。”

“而我就是一个棋子?”她很害怕答案。

“没错,但你无须担忧,因为你还小。每个人都是从棋子开始做起的,男人女人都一样。有些人自以为是玩家,其实……”他咀嚼着果实,“最明显的例子是瑟曦。自以为聪明绝顶,机关算尽,其实走的每一步都不难预料。她的权力根基于她的美貌、家世和财富,实际上,除了第一点,后两者都是虚幻,而没有人能永葆青春。她渴望权力,当真正掌握了权力,却不知该如何运用。阿莲,每个人都有渴望,了解他们的渴望,就能了解对方,然后就可以操纵他。”

“所以你可以操纵唐托斯爵士去毒死乔佛里?”她认定这事是唐托斯干的。

小指头哈哈大笑:“红骑士唐托斯爵士不过是会走路的酒袋而已,我可不敢将重担托付给他,瞧他那德行,要么搞砸,要么出卖秘密。不,唐托斯只负责将你送出城堡……以及确保你在宴会上戴着银丝发网。”

黑紫晶。“如果……如果不是唐托斯,那又会是谁呢?您还有其他……棋子?”

“翻遍君临,你也找不到一个人胸前缝有仿声鸟纹章,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培提尔在城中没有朋友,”他走到楼梯口,“上来,奥斯威尔,珊莎小姐要见你。”

老人片刻之后登上二楼,笑嘻嘻地鞠了个躬。珊莎茫然地打量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得他?”培提尔问。

“不认得。”

“仔细看清楚。”

老人的面颊历经风霜,大鹰钩鼻,白头发,一双肌肉纠结的巨手。是有几分面熟,但她就是说不上来:“真的不认得。可以肯定,我上船以前没见过这位奥斯威尔大爷。”

奥斯威尔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弯曲牙齿:“此话不假,但我那三个儿子,小姐您可是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