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12页)

但我还是提醒猎魔人:伴君如伴虎,女王陛下的恩宠缥缈不定,根本靠不住。可惜猎魔人不愿意听。好在事实很快证明了谁对谁错,等有消息传来,说尼弗迦德的复仇远征军正从克拉玛特隘口向安格林袭来,莱里亚军立刻转向北方,前往玛哈坎。可想而知,杰洛特对改道一万个不乐意。他想尽快赶到凯德·杜,而不是去玛哈坎!他像个幼稚的孩子,直接跑到米薇面前,恳求女王陛下准许他离开部队去处理自己的私事。在那一刻,王家的风度与垂青不复存在,对“大桥之战”英雄的敬意与钦佩也消散如烟。她用冰冷而坚定的语气提醒利维亚的杰洛特骑士,他有责任和义务为王室效命。于是,尚未痊愈的米尔瓦、吸血鬼雷吉斯,还有鄙人——本文的作者——被送进了跟随部队的难民与平民队伍。完全不像平民的魁梧年轻人卡西尔·爱普·契拉克则戴上蓝白相间的饰带,被分配到所谓的“自由连”,也就是由莱里亚军团一路收罗来的各色人渣组成的骑兵部队。就这样,我们的队伍分散了,这场远征似乎也不可挽回地迎来了失败的结局。

亲爱的看官,其实您应该想象得到,这绝不可能真是结局。没错,这甚至连开始都算不上!了解事态发展之后,米尔瓦立刻宣称自己恢复了健康,足以上路旅行了,并跟我们约好一有机会就逃跑。卡西尔把王家军服丢进树丛,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自由连,还建议杰洛特也离开他那顶奢华的骑士帐篷。

至于笔者的功绩,鄙人就不一一赘述了。出于谦逊的考虑,我不会允许自己大肆标榜,尽管鄙人的贡献当真不小。我在此只会陈述事实:在九月五日和六日之间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行人悄然离开了米薇女王的军团。与莱里亚军队告别之前,我们没放过补充给养的机会,当然了,我们也没征得军需官的同意。米尔瓦用了“抢”这个词,但我觉得她未免有些夸张。毕竟,在之前那场意义重大的“大桥之战”中,我们的表现理应得到嘉奖。就算没有额外的奖赏,至少也该赔偿损失吧。除了米尔瓦遭遇的不幸、杰洛特和卡西尔受到的刀伤,我们的马匹也在战斗中或死或残——除了我忠心可靠的珀迦索斯,还有猎魔人任性的母马洛奇。总之,作为补偿,我们带走了三匹良种马和一匹驮马。

我们还尽可能地拿了不少装备——但我必须公正地补充一句,有一半被我们随后就扔掉了。正如在我们动手之前,米尔瓦评论的那样:在黑灯瞎火里偷东西,你没法搞清自己摸到了啥。最有用的装备几乎都是吸血鬼偷的,毕竟他在晚上的视力胜过白天。雷吉斯还进一步削减了莱里亚军的战斗力,因为他额外牵走了一头肥胖的鼠灰色骡子。牵着它离开营地的过程中,那头牲畜一次也没乱跺脚,更没有乱叫。由此可见,所谓“牲畜能感应到吸血鬼的存在,闻到其气味时还会恐慌失措”纯属无稽之谈——除非某个吸血鬼和某头牲畜是个例外。我再补充一句,这头鼠灰色的骡子后来一直陪伴着我们。自从那匹驮马在河谷地区的森林被狼群吓得不见踪影,我们的全部行李——确切地说,是剩下的行李——就都由那头骡子来驮了。雷吉斯给它起名叫“德拉库尔”。他显然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在吸血鬼的语言文化中,这个词有种滑稽的意味,但我们要他解释清楚时,他却说这只是个没法翻译过来的文字游戏。

于是我们再度上路。本来喜欢我们的人就不多,到了现在,敌人的名单拉得更长了。利维亚的杰洛特,这位无所畏惧、无可指摘的骑士,在爵位得到世人认可、纹章被设计出来之前便脱离了骑士阶层。卡西尔·爱普·契拉克,在大战期间先后为尼弗迦德帝国和北方诸国效过力,又以逃兵的身份被交战双方分别判处了死刑。其他人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绞索就是绞索,没有太大不同,唯一的区别在于被绞死的理由:侮辱骑士精神、擅离职守,或给军队的骡子取名叫什么“德拉库尔”。

所以,亲爱的看官,为什么我们拼了命也要与米薇女王的军团拉开距离,你们总该明白了吧?

我们骑着偷来的马赶往南边的雅鲁加河,打算渡河去左岸。这不仅是要让大河挡在我们与女王的游击队之间,也因为河谷地区远比战火肆虐的安格林安全得多。要去凯德·杜找到德鲁伊,绕路左岸是更明智的选择。但问题在于,雅鲁加河左岸是尼弗迦德帝国的领土。前往左岸的想法是猎魔人杰洛特提出的,脱离了只会夸夸其谈的骑士阶层,他那理性、谨慎又富有逻辑的思考方式终于回来了。接下来的日子证明,猎魔人的计划造成了深远的影响,甚至改变了整支队伍的命运。这些暂且不谈。

等我们到了雅鲁加河,河岸边已满是尼弗迦德士兵。他们在红码头要塞旁修好了大桥,正准备继续朝安格林进军,随后则要去泰莫利亚、玛哈坎,还有尼弗迦德参谋部才知道的目的地。在军队过桥期间,我们根本没有渡河的可能,只能躲起来等他们全数通过。整整两天时间,我们蹲在河边的柳树林里饱受风寒,养肥了无数蚊子。雪上加霜的是,连老天也跟我们过不去,下起连绵的细雨,刮起肆虐的狂风,把我们冻得牙齿打颤。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冷的九月。亲爱的看官们啊,也就在这时,我在从莱里亚军营借来的装备里找到一支笔和一堆纸,然后,为了消磨时间,也为了忘却不适,我开始记下这次伟大而艰难的冒险经历。

沉闷的阴雨天和整日的无所事事影响了我们的心情,各种阴暗的想法也随之出现,尤其是猎魔人。杰洛特早先就会习惯性地计算与希瑞分别了多少天——按他的说法,每耽搁一天,他们之间就会离得越远。如今,在潮湿的柳树林里,在寒风和冷雨中,猎魔人越来越阴沉,也越来越吓人。我注意到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还在自以为没人看到或听到时大声骂人,或因痛楚而大口吸气。亲爱的看官,你们肯定知道,在仙尼德岛的巫师大会期间,杰洛特的腿骨被人打碎了。多亏布洛克莱昂的树精用魔法接合了他的断骨,但他毕竟还没有彻底痊愈。猎魔人承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心情糟糕得要命,这时千万不要招惹他。

另外,他又开始做噩梦。九月十日早上,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之前他放了一整夜的哨,直到天快亮才躺下,但没过多久,他大叫着跳了起来,还猛地拔出了长剑,一副就要发疯的样子。幸好,他马上控制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