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融合(第3/6页)

马丁对凯勒恩说:“没有别的办法吗?”

凯勒恩示意塔瑟尔回答这个问题。年长的织法者环视众人,从其他织法者那里得到默许后,他对马丁说:“我们会尽力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如果瓦哈鲁的力量完全复苏,那我们将无力抗拒,所以我们才会这么担心。我们对托马斯没有恨意,但就算你怜悯一只染上狂犬病的狼,还是必须杀掉它。”

暮色渐深,马丁不动声色地看着伊万达的点点光芒。记忆中,这是个令人宽慰的景象,但如今他只觉得彻骨清寒,“你们何时会下决断?”

塔瑟尔说:“你了解我们的风格。必须决断时,我们就会决断。”

马丁慢慢站起身,“我对你们的建议是这样:除非这个变化已经明显偏向黑暗,否则不要过于受古老恐惧的影响,做出错误的判断。我早就知道,如今伊万达的统治者们,比起当年刚从瓦哈鲁手下解放的先辈,要更赤诚更独立。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动手。这样做也许会有好的结果,即使不然,起码也不坏。”

塔瑟尔点点头,“你的建议很好。我们会牢记在心。”

马丁表情凝重,仿佛身负重担,“我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我当年对托马斯有些影响力,也许现在还行。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然后找他谈谈。”

他转身离开大厅。所有人都没再多说,他们和马丁一样忧心忡忡。

脑中的悸动越来越厉害,并非疼痛,而是一种越来越持久、让人焦躁的不适感。托马斯坐在凉爽的空地间,身旁有个平静的小湖。他觉得心绪激荡不已。自从在伊万达定居,他就发现梦境变得好像朦胧幻影,只能记起模煳的词句和姓名。它们不再那么恼人,那么可怕,不再对他的日常生活产生影响。但他头脑中的压力,那近乎疼痛的钝感却逐渐增加。在战场上,他会沉迷在血红的狂怒中,忘却这种疼痛,但战斗的狂热退去后,特别是当他慢慢走回伊万达时,悸动就会回归。

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托马斯头也不回地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阿格拉安娜说:“又疼了,托马斯?”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中隐隐闪过。托马斯歪着头,仿佛聆听着什么。他不耐烦地说:“对。我很快就回我们的房间去。你走吧,先准备好,我过会儿就去找你。”

阿格拉安娜退后几步,骄傲的面容上显露出一丝痛苦。从没人用这种颐指气使的口吻对她说话。她转过身,快步离去。

女王走过树林时,心中百感交集。自从屈服于托马斯和她自己的欲望后,阿格拉安娜已经失去了命令他的能力,也无法抗拒他的命令。如今托马斯成了她的君王,这让她感到羞耻。这是个没有快乐可言的结合,并非她所期盼的那样重获失落已久的欢愉,但这是种难以抗拒的冲动,一种和他相伴、归属于他的需求,这种感情击溃了她心中最后的防线。托马斯活力十足,强大莫测,有时甚至冷酷无情。她马上纠正自己:不是冷酷,只是与其他生灵不同,没有什么能与他相提并论。托马斯并非无视于她的渴求,只是不知道她有这种愿望。她走近伊万达时,面颊上的晶莹泪珠,反射出树城美丽的柔光。

托马斯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去。阵阵钝痛中,一个声音隐隐向他呼唤。托马斯努力聆听,察觉到它的音调,它的颜色,也知道了是谁在呼唤……

“托马斯?”

是我。

灰-沙格望过荒芜的平原。干燥龟裂的大地上完全没有湿气,只有汩汩冒泡的碱坑散发着恶臭。他对无形的同伴大声说:“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塔瑟尔和其他人想把我们分开,你总是被遗忘。

北方的寒风袭来,充满臭味,让人作呕。这种腐臭到处都是,在席卷宇宙的强大而疯狂的威能下,只有微弱的扰动兀自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没关系。我们又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地方?

“混沌之战的荒原。德雷克-考林的纪念碑,曾为辽阔草场的死寂冻土。这里少有活物。大部分生物都逃到南方去了,那里的环境更适宜生存。”

你是谁?

灰-沙格大笑,“我是你将要成为之物。我们是一体。你说过很多次。”

我忘了。

灰-沙格发出呼唤,沙鲁加越过灰蒙蒙的大地向他飞来。黑沉浓云在它头顶隆鸣。强大的飞龙落在地上,让主人骑上它的背。瓦哈鲁瞟了眼地上的灰烬,那是德雷克-考林最后的痕迹。他说:“来,让我们看看最终炼就的命运。”

沙鲁加跃上天宇,飞过荒芜的大地。灰-沙格骑在巨龙宽大的背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感受着拂面而过的狂风。他们就这样飞着,任由时间从身边流逝。他们见证着旧纪元的衰亡和新纪元的诞生。他们在高高的蓝天中翱翔,远离混沌之战的恐怖。

这真让人哀伤。

“我不这么想。这是个教训,尽管我没法让自己学会。但我想你已经明白。”

悸动再次出现,灰-沙格合上眼帘。

是的,我记住了。

“托马斯?”

托马斯猛地睁开眼,发现加兰站在不远处的空地边缘。“我待会儿再来?”

托马斯从他做梦的地方慢慢起身。他的声音沙哑,透着倦意:“不,有什么事?”

“道尔甘的矮人军队已到达外围林地,正在河湾等你。矮人们过河时,袭击了一个簇朗尼人营地。”

年轻的精灵脸上浮现出愉快的微笑,“他们终于抓到了几个俘虏。”

托马斯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混杂着喜悦和愤怒。金甲战士对这个消息的反应,让加兰觉得奇怪。托马斯仿佛倾听着远方的呼唤,心不在焉地说:“你先去矮人营地。我马上就去。”

加兰退出空地。托马斯凝神倾听,远方的呼唤越来越响。

“我做错了吗?”

这句话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回响。佣人们早就悄悄退下。灰-沙格沉郁地坐在王位上。他对周围的幢幢阴影说:“我做错了吗?”

如今你知道何为怀疑了。无处不在的声音答道。

“我心中有一种奇怪的平静,这是什么?”

是死亡的迫近。

灰-沙格闭上眼,“我想也是。大战后,我的族类几乎无人幸免。真是旷古未有。我是最后的遗存。但无论如何,我想再次骑上沙鲁加翱翔天宇。”

它早就不在了。它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但我今早还骑着它飞过。”

那是梦,此刻亦然。

“我也疯了吗?”

你只是一段回忆。不过一场大梦。

“那么我会依照计划而行。我会接受这无可规避的命运。会有人接替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