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暮之星(第2/3页)

“让我想想,她的眼睛并没有那么蓝,而且……而且她今天早上就走了,我想。”

“多少粗心大意的顾客被你灌了这种酒?”沐瑞冷冷地问道,“其中有多少女人?你留她们活命了吗?或者就把她们扔在一边等死?”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请您见谅,我……”

“喝。”沐瑞命令道,她再度收紧编织,老板娘快要发狂了。她开始颤抖起来,无法回避沐瑞的瞪视。“把它喝光。”

老板娘仍然无法移开目光,她用颤抖的双手举起杯子端到嘴边,吞下酒液时她的喉咙也开始痉挛。她突然睁大了双眼,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她哭喊一声扔掉杯子,酒都洒了出来。沐瑞释放了编织,但萨拉托夫夫人的恐惧并没有消退。她环顾大堂,脸因恐惧而扭曲。她把裙子提到膝上,开始朝厨房跑去,或者也可能是冲着后面的楼梯。然而还没跑出三步,她就开始东倒西歪,接着就瘫倒在地板上,仿佛她的骨头全融化了,套着长筒袜的大腿全部暴露在外。还是丝袜呢,这女人一定从这个肮脏勾当里赚了不少钱。她抬起手似乎想要往前爬,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一些酒客们好奇地看着沐瑞,显然他们是在纳闷为什么躺在地板上的不是她,但大多数人都在看着萨拉托夫夫人徒劳地试图向前爬。一个脸上有一道长疤的精瘦男人嘴角微微一翘;一个像铁匠一样健壮的家伙舔了舔嘴唇。女人们三三两两地匆匆跑了出去,她们大都绕着沐瑞走。有些男人也跑了。她头也不回地跟着人群离开了。有的正义并非靠律法或武力得来。

于是她这一天就耗在这种事情上了,寻找那些散布城中的贫民窟,那些居民衣服破破烂烂,打着补丁,而且没有鞋穿的地方。在查辛,家境还算殷实的手工艺人的住所店铺与赤贫的贫民可能只隔着五条街。好君主往往会试图为急需救助的民众做些事情。沐瑞听说,爱瑟奈尔是很慷慨的,但每当有一个人被救离苦海,又有一个人陷入绝境。这可能不太公平,然而这就是社会的现实。这种无能为力的处境也是她不想坐上太阳王座的原因之一。

她找过满是醉鬼的酒馆,他们都在叫嚣或者狂笑,还找过满是忧郁的酒客的酒馆,他们只想借酒浇愁。但是没人看到过蓝眼睛的年轻提尔女子。她又曾三次被递上可疑的酒,但她没有再像收拾萨塔洛夫夫人那样惩治对方。这并非是因为她不想这么做,而是因为担心故事传开。一个故事可能会被人当成流言,四个就不一样了。任何听说了这件事的蓝宗都会怀疑城里有另一个蓝宗。把蓝宗姐妹想象成黑宗让她不安,但任何两仪师都有嫌疑,她必需尽可能地多隐藏一段时间。

她曾有两次被几个男人袭击,他们夺下飞矢的缰绳,试图将她拉下马。如果他们人更多,她可能将不得不暴露身份。但制造恐惧的编织足以驱使他们像发疯一样地四散逃命。路人会惊异地看着他们,显然都在奇怪这些正在抢马的壮汉为何会突然跑掉,但是除非人群中有野人,没人能猜到真正的原因。至少有七次,有人试图在她进入旅店后偷走飞矢。马贼中还包括一群孩子,她大喊一声就把他们吓跑了。还有一次是六个年轻人,自以为可以无视她的存在。结果被她用风之力抽得尖叫着四散逃窜。这些遭遇并不能说明查辛的治安比其他城市糟糕。在她到过的那些街区,丝衣、镶毛披风和良驹会让人以为她是一匹待宰羔羊。如果她真的把飞矢丢了,当地官员也会说那是她自己的错。她只能把打碎的牙往肚里咽。清冷的白天快要过去,冰冷的夜晚将要降临。

她牵着飞矢,拖着长长的影子,疑虑重重地瞥着小巷中的黑漆漆的影子,心想今天只能放弃搜寻了。这时史汪突然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到了之后就会跑到这里来找我。”史汪说,她拉起沐瑞的手臂,拽着她快步前进。她还穿着上次分别时的那条蓝色毛织骑装。沐瑞怀疑她给史汪的钱可能一分也没有花掉。“我在这些地方到处找你,先进去吧,不然我们都要冻僵了。”她也瞥了瞥小巷里的黑影,心不在焉地摸着腰上别的小刀,就好像不知道至上力能对付坏人一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沐瑞,这里的人会在你意识到自己下了油锅之前就他妈把你给煮了。你是笑了还是噎着了?”

“都有。”沐瑞勉强地回答道。她今天已经听过多少次如果“不小心就会给烧了煮了”之类的比喻了?她必须停下来抱一抱她的密友。“哦,史汪,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住在哪里?我猜一定是有鱼吃的地方。至少那儿的床上没有虱子和跳蚤吧?”

“也许你不习惯住那种地方。”史汪答道,“但一个结实防雨的屋顶就足够好了。而且那里没有两仪师,可以尽情料理虱子跳蚤。不过我们必须要赶紧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

沐瑞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天黑之后可不宜前往史汪喜欢住的那种地方。

但实际上,史汪住在暮之星——城中最好的旅馆里。那是一栋规模庞大的三层石砌建筑,主要面向中层商人,尤其是不想被大堂的噪声和粗鲁酒客打扰的女子。正门前有两位壮汉靠在漆成蓝色的门柱上,监视着大门,把闹事的人拒之门外。实际上,他们是大堂里仅有的男性。大部分酒桌前坐的都是女性,多数穿着剪裁得体却又朴素的毛服,戴着胸针或耳环,有两人的胸前挂着坎多商会的项链,不过也有三人穿着鲜艳的多曼裙子,戴着粗重的金项链。她们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不过声音压得很低。一位灰头发的女士用小锤子敲着扬琴,奏出清爽而欢快的旋律。厨房里飘出烤羊腿的香气,而不是烤鱼的味道。

老板娘艾勒妮·托文娜是个不苟言笑的纤瘦女人,她穿着灰色连衣裙,肩上绣着蓝色小花。她已经没有空房了,但不反对沐瑞和史汪挤进一个房间。“只要你们肯补足两人住的房费。”她补充道,伸出一只手。丝衣和毛匹不足以赢得托文娜夫人的尊敬。

“可以尽情料理虱子跳蚤?”沐瑞说道。她们来到史汪在顶层的小房间,沐瑞把斗篷挂在衣钩上。这房间还挺暖和,不太宽的睡床下有一只火炉。床铺得很整洁,史汪从不会这么整洁。“我很奇怪你竟会住这里。”“额外”的房费是一个银角子,这说明史汪先前已经付了两个。

“你得先捉些跳蚤过来,为什么要奇怪呢?”史汪坐在床上,跷起二郎腿。她可一点不像是在虚张声势,相比坎卢姆那时,她似乎振作了许多。既定的目标总能让史汪鼓起干劲。